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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番外:苏文(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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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罪局长,他绞尽脑汁,先是找来各种政策文件,向局长‘委婉’地解释采购流程和标准,又悄悄联络其他学校,共同抵制这种不合理的要求。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在焦虑中度过,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在学校内部,也有不少人对他的改革举措不满。一些老教师仗着资历深,对他的新政策阳奉阴违,甚至在背后煽风点火,企图破坏改革。他只能一次次地找这些老师谈心,耐心地解释改革的意义和目的。可有些人根本听不进去,还在公开场合与他针锋相对,让他下不来台。为了提高升学率,他打算引进一套新的教学方法,可这需要大量的培训和资金投入。上面拨下来的经费有限,他不得不四处拉赞助、找资源。那些日子,他跑遍了当地的企业和机构,受尽了冷眼和拒绝。有时,为了争取到那微薄的一点资金,他不得不陪着笑脸参加各种应酬,向来滴酒不沾的他,甚至为此喝到胃出血。他在信里说,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他独自坐在办公室里,面对着堆积如山的难题,承受着层层无形的压力,常常忍不住悲从中来,失声痛哭。泪水簌簌落下,滴落在信纸上,洇湿了那些写满无奈与心酸的文字。即便如此,为了让老师们重新燃起教学的热情,让学生们能在积极向上的环境里学习成长,让这所重点高中重焕生机,成为培育人才的希望摇篮,他依旧咬紧牙关,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动。他曾经在信中苦涩地对父亲说:‘一白,你现在如果见到我,或许已经不认识我了,因为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在这无尽的周旋与挣扎中,我学会了妥协,学会了伪装,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我,仿佛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我父亲在回信中坚定地写道:‘在我心中,你永远是你,从未改变。我深知,你在尝尽所有的艰辛与苦涩后,依旧坚守着内心的底线,就像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在黑暗汹涌的波涛中,始终为理想照亮前行的道路。或许你的外表有了变化,可你灵魂深处的炽热与纯粹,从未有过一丝黯淡。’”

如晋原本低垂的眼眸猛地抬起,与海天的目光交汇,深邃的眼眸中似有泪光闪烁。他嘴唇微张,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情绪哽住了喉咙。我和婉清也被海天的讲述深深吸引住了。我忍不住脱口问道:“海天,你刚刚提到的那位高中校长,该不会就是你常挂在嘴边的,你那位北方的高伯伯,你父亲那个生死至交吧?”

“正是。”海天冲我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向如晋,眼中闪烁着熠熠的光,声音诚挚而坚定,“秦老师,在我心中,您和我那位高伯伯一样,都是黑暗中负重前行的勇士。听我爸说,您也是在武大中文系最困难的时候走马上任的。面对混沌的困局,迷茫的未知,重重阻碍编织的无形的大网,旁人早已望而却步,你们却毅然决然地踏入其中,只是为了寻求心中的光明,为了给师生撑起一方晴朗的天空。你们每一步落下,都似踏在荆棘之上,鲜血淋漓,却从未有过一丝退缩之意。你们在黑暗中摸索、挣扎、奋进。那些不被理解的委屈,那些殚精竭虑的疲惫,那些孤立无援的时刻,都被你们用坚韧与顽强化作了前行的动力。沉重的压力压弯了你们的脊梁,却压不垮心中的信念。甚至明知自己可能走不出那片无边的黑暗,你们也甘愿以灵魂为烛火,照亮前行的道路,让后来者得以循着那微弱却坚定的光,走出困境,走向希望。我曾经说过,无论前路多么艰难,这一切,必然要有勇敢的灵魂去担当。而在我心目中,你们就是那勇敢担当的灵魂,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孤勇,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挑起了责任与使命的重担,负重前行。我虽志不在此,却对这样的灵魂充满敬意。正因有了你们这些勇敢担当的灵魂,人们才能在黑暗中看到曙光,社会才能于迷茫中找准前行方向,稳步迈向繁荣与进步。如今,武大中文系各项资金充足,面貌焕然一新,听我父亲说,高伯伯带领的那所重点高中,一切也都在好转。我知道,即便如此,这世间也少有人能真切体会你所历经的磨难和饱含血泪的付出,但那有什么关系?你们做出的一切努力,已经在岁月的长河里熠熠生辉,成为激励后人不断前行的不朽丰碑,永远镌刻在人们心间,指引着一代又一代追光者无畏向前。”

海天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落下,空气中满是令人动容的情绪。如晋的眼眶早已湿润,泪水在其中打转。他嘴唇微微颤抖,胸腔剧烈起伏,情绪激动得一时难以自已。顿了顿,他声音哽咽,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几乎是脱口而出:“海天啊,我秦如晋在这条路上摸爬滚打三年,风风雨雨,什么苦都吃了,什么难都扛了,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一番照亮我心扉的肺腑之言,字字句句都说到了我的心坎儿里。就冲你这番话,来,咱俩干一杯!”话音刚落,他便迫不及待地迅速端起酒杯,手臂因内心的波澜而微微颤抖,杯中的酒液也随之轻轻晃荡,像是在呼应着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心情。海天眼中同样闪烁着感动与敬重的光芒,毫不犹豫地高高举起酒杯,身子微微前倾,带着十足的诚意。两只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声响,而后,两人默契十足,仰头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喝完后还互相亮了亮杯底,随后相视一眼,不禁开怀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畅快,驱散了往昔的阴霾,满是对未来的期许。

我动容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这两人,是我一眼就看中的仅有的两名学生,如今,一个成了我最亲密的挚友,一个成了我最贴心的儿子。而在他们身上,我似乎看到了同样一种精神。“如晋,海天,”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欣慰与感慨,“其实你们都有着勇于担当的灵魂啊!海天虽然无意于仕途,却依然和如晋一样,怀揣着‘以天下为己任’的广阔情怀与深沉担当。你在小岛上四处奔走采风,准备以笔做刀枪向贫困宣战,不也是在肩负一种责任,完成一种使命吗?只不过,你们走的是两条不同的道路,一个在复杂的官场中披荆斩棘,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一个用文字记录时代,唤起人们内心深处的觉醒,为社会的进步注入源源不断的精神动力。虽路径不同,但初心一致,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推动着社会的进步啊!”

如晋与海天默契地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随后一同看向我,两张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竟异口同声道:“那是苏老师教育得好!”话一出口,两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又彼此瞧了瞧,瞬间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笑声在房间里肆意回荡。如晋边笑边抬起手,指着海天,脸上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海天啊,咱俩头一回见面,默契就这么足,这可不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我瞧着他俩眼中那带着几分调皮的促狭劲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满是哭笑不得的感觉。婉清则毫不留情,狠狠地瞪了他俩一眼,佯装嗔怒道:“行了行了,你俩别拿我家老头子打趣了。海天,你也真是的,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居然还管你爸叫起‘老师’来了。现在你们俩别的先别想,使命就是把这一桌子菜赶紧消灭掉。连天下你们都敢担当,这点小担当总不会没有吧!”

她用手指着这一桌饭菜,目光不经意间扫到我身前的饭桌,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紧紧蹙起,脸上的神情陡然一变,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事,抬头盯住我的眼睛,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说道:“怎么回事?老头子,合着我今儿费了好大劲买的螃蟹,是专门孝敬你一个人的不成?”

我的目光随着她的提醒下意识地落到自己面前,这才赫然发现,盘子边已经摞起了五个空蟹壳,层层叠叠,格外扎眼。我忙将视线投向周围,其他人手边也都散落着两三个,唯有海天的面前一个蟹壳也没有,倒是有一碟刚剥好地蟹肉,正被他小心翼翼地端起,似乎要递到我面前。“怎么?”我失声叫到,“海天,你一个螃蟹也没吃吗?”

“没错!”另一边的如晋证实了我的猜测。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饶有兴致地瞧了海天一眼,随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刚开始吃饭的时候,我就留意着,海天这孩子一直埋头给您剥蟹肉,虽说偶尔也抽空夹几口菜吃,但自始至终都没顾得上给自己剥一只螃蟹。”

海天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腼腆的笑意,右手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开口说道:“爸,您看,我这套工具本来就是给您准备的。在小岛的时候,我就发现您特别爱吃海蟹,可每次因为剥蟹肉不太顺手,吃一两只就放下了,所以回来之后,我就赶忙给父亲写信,让他从老家把这套工具寄过来。我以前在苏州的时候常用它,特别趁手,剥得又快又干净。我就想着把螃蟹剥好了,您吃着舒心,也能多吃几只。这不,刚才在饭桌上和大家聊得太投入,剥完就顺手给您送过来了,到现在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吃没吃螃蟹。”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紧张,偷偷瞄了一眼我满是感动、微微泛红的面庞,又迅速看向婉清佯装嗔怒、实则满含疼惜的眼神,像个犯错后急于得到原谅的孩子,脑袋瞬间耷拉下去,声音也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好了好了,爸!妈!我错啦,真知道错了还不行嘛?”说着,他身子往前一倾,双手轻轻拽着婉清的衣袖,微微晃了晃,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妈,您瞧,盘子里还剩三个螃蟹呢,我保证把它们都消灭掉,一点蟹肉都不剩下。要是您俩还不肯原谅我,我连蟹壳都嚼了吞下去,这下总行了吧?”

如晋没忍住,第一个笑出了声,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海天,笑得前仰后合,眼神里却满是对海天的赞赏。我的心中五味杂陈,感动与欣慰交织在一起,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拍了拍海天的肩膀,手掌在他肩头停留了片刻,传递着我的爱与感激。婉清恼怒地剜了我一眼,轻哼道:“这么大个人,连个螃蟹都剥不利索,还让孩子操心。”随后,她又满脸关切地看向海天,眼神里满是疼爱,嘴里却佯装威胁:“海天啊,光吃这三个螃蟹可不行,你手里这碟蟹肉也必须吃光,别光便宜了你那光吃饭不干活的老爸。要是剩下一点啊,别说蟹壳,你连盘子都给我吞下去!”

海天连连点头:“好嘞,只要老妈满意,我把这套工具吃到肚子里都没问题。”

一句话又激起一片欢声笑语。这顿充满爱与温情的家宴,就在这欢快的氛围里热热闹闹地继续着。直到杯盘狼藉,大家才心满意足地离开饭桌。如晋在竹吟居每个房间都转了一圈,他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回忆的长度。之后,他执意要与我们一家三口在两棵西府海棠下合影留念,并叮嘱我洗好后尽快给他寄来。直到红日西斜,他才与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临走前。海天执意把自己画的那幅未名湖秋色的油画送给如晋。他真诚地说:“秦老师,我见您在我书房里,对着这幅画凝视许久,想来您在武汉时,也常常思念未名湖吧。您从小在燕园长大,这里也算是您的故乡。这幅画您就收下,往后什么时候想念北大了,看一看它,也能慰藉慰藉您的思乡之情。”

如晋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小心地接过油画,手指轻轻摩挲着画框,怀念、感动与珍视交织在那张儒雅深沉的脸上:“记得当初离开北大时,我还安慰苏老师说,我对燕园的一切熟悉得都有些麻木了,正好借此机会换个环境。哪晓得这五年,这里的一草一木,总是在梦里反复出现。也罢,这份礼物,我就收下了,看着它,就像回到了燕园。”他抬起头,看向我们一家三口,目光中满是热忱:“以后我争取在武大举办一次古代文学的学术研讨会,邀请苏老师参加。到时候你们一家三口都去,我带着家人好好尽尽地主之谊,让你们尝尝地道的武汉美食,看看武汉的好风光!”

然后,他与我们一一拥抱,每一个拥抱都用力而长久,传递着不舍与牵挂。拥抱我的时候,他停留的时间更长,双臂怎么也舍不得松开。我的心中也满是留恋,轻声在他耳边叮嘱道:“如晋,我知道你忙,但再忙也要记得抽空写上一两封信,哪怕只写几句话,我看到后心里也踏实。”

如晋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臂,目光依次落到我们每个人的脸上,像是要用这一眼,将此刻的画面深深镌刻在心底。在海天脸上停留片刻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原本略带伤感的神情瞬间被笑容取代:“苏老师,记得五年前我离开竹吟居那天,就在这凉亭里,您对我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孩子的事儿讲究的是缘分。”他顿了顿,笑声愈发爽朗,“今天啊,我可算彻底明白了,海天啊,就是你们的亲儿子!绝对是!这缘分啊,几辈子都跑不了,拆不散!”

说完,他朝我们用力地挥挥手,挥动的手臂带着满满的热情与洒脱。转过身,他潇洒地向竹林外走去,那轻快的背影在斑驳的光影中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小路的尽头,只留下爽朗的笑声在这黄昏的竹林里悠悠回荡。那笑声裹挟着无尽的喜悦与畅快,和着轻柔的晚风,在茂密的竹叶间穿梭,与竹叶的低语交织,又随着天边那一抹绚丽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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