墅区,下了车他也不是直接去那啥新别墅,非要我一起先去什么酒庄里坐坐、吃点东西,顺便和他几个朋友再喝一轮。就算我不愿意继续喝,反正来都来了,人到门口了再推三阻四也没意思,权当是喝酒压惊吧;不过进去了我才是真后悔,里面一群男男女女那叫喝得昏天黑地、玩得不着四六,大家随便胡闹了一阵,不知道谁发疯把红酒泼了吴二少一身、顺带也洒我身上了;他突然觉得败兴、疯疯癫癫地骂了几句,才决定回别墅去换洗。】一直让语气尽量保持平稳的庄瑾雯,此刻忽地激动起来,语调也变得尖锐,颤抖着冷声道【他去主卧洗澡,让我用二楼客房浴室大概清理一下;我又没随身带换洗衣物,只能把衣服上洒了红酒的地方稍微搓洗一下,准备吹一下再穿,顺便很快地洗个头冲个澡去去满身酒气。可我洗完出来还穿着浴袍呢,头发也没来得及吹干,没想到吴烨柊竟然就大大咧咧地坐在客房的床上等着了;他神色怪异,下一秒他竟然扑上来要/强/暴/我!我还是晕乎的呢,完全被他那副癫狂的样子给吓傻了;就是脑子空白,啥都来不及想,只凭本能拼命反抗他;那畜生硬把我按床上,我死命推开他、起身就往外跑;但、但他喝了酒,本来就极度亢奋、力气也大,我被吓得腿都软了,又怎么快得过他!反复拉扯几次他被彻底惹恼了,就狠狠给了我几巴掌,我再想跑也没力气,反而被他抓着头发一把拽回来重重摔在地上!那时我眼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红的黄的黑的都分不清楚了,就记得抬头瞄到旁边茶几上有把水果刀,后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拿到那把刀了,等、等反应过来,我、我已经把他身上扎得都是洞了。。。】
说到最后,庄瑾雯已经趴在审讯桌上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试图平静下来的庄瑾雯对上罗敏娟和文佳媛双双投来的质疑目光,稍稍移开视线、低头嗫嚅道【今、今天之所以会发生这些。。。全、全是因为吴烨柊!那不要脸的畜生、下贱的禽兽!是他精虫上脑鬼迷心窍、是他要/强/暴/我!我、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我、我太紧张了,我只想着要保护自己,都不知道自一时情急到底做了什么!】庄瑾雯突然抬头,睁大了那双水波粼粼又憔悴不已的眼睛,轻启薄唇,说出了今日最为真挚的一句台词,道【警察同志,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请法律为我做主呀;我、我当时真是正当防卫呀!】随后她立马放低声音、修长白皙的手指局促地扣着桌缘,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至于、至于后来刺伤了那位警官,我绝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你们警方怎么会来得这么及时,竟然赶来、来救我了!可当时是、是他突然从后面抱住我,又朝着一边硬把我扯开,我们重心不稳、一起向后摔倒,我手里的刀子才捅到他身上去了。。。这完全是惯性导致的,我也控制不了,真的都是、是意外。。。】庄瑾雯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她的脑袋彻底埋进了臂弯,不再动作,也不再吱声;渐渐地从她脑袋底下传出了真切又悔恨的压抑哭声,似乎只要她表现得足够歇斯底里痛彻心扉,在神的眼里看来就是虔诚的祈祷和膜拜,从而就能奇迹般地让时光倒流,让死者回魂。至此,完全站在庄瑾雯视角的第一人称叙事,虽没什么可圈可点的细节供人挖掘考察,但也只能暂且告一段落了。
默默地看完庄瑾雯表演的罗敏娟“啪”的一下合上黑色的皮质笔记本,沉吟一阵,用冷硬的声音回应道【庄瑾雯,我们警方人员在任务中牺牲一事可以先放放;而你声称的“正当防卫过程中意外导致第三人死亡”一事,最后到底如何定性如何量刑,那也是后话,属于法院的职责范围。我们今天坐在这儿,只要做好一件事,就是把吴烨柊死亡的事实真相和前因后果的细节统统搞清楚,你明白了吗?】还没等罗敏娟继续铺垫剧情并全力发功提问,大家就见庄瑾雯如触电般猛抬起头,连带着她的身子也差点脱离座椅蹦跶起来,庄瑾雯好像突然来了精神,不可置信地用高了八个调的尖锐嗓音质问面前正襟危坐的两位警方人员,自己刚刚不是把案发经过事无巨细地说得那么清楚了,只要听得懂人话,这其中还有什么能搞不明白的;难道本该维护正义的警方,是不相信自己这个楚楚可怜的受害者和幸存者么?不用庄瑾雯脑子转过来,文佳媛便从师傅手里接过了话题,她用最为官方的说辞提醒道【庄瑾雯,警方办案自有办案的流程和规范,你作为涉案人员只要配合我们工作,实事求是反映情况就可以,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见状,罗敏娟便将审讯主导权交给文佳媛让她加以锻炼,也能借机观察一下庄瑾雯的反应。
文佳媛问:庄瑾雯,据警方调查,你在一年半前、也就是大四毕业前那段时间,和吴烨柊在交往吧;之后你们分手、也没了联系。可为何在眼下这节点,吴烨柊会深夜约你出去消遣呢?而你又为何要答应他的邀请呢?
懒懒地盯着文佳媛面前的平板和一叠资料,庄瑾雯心下了然,警方自然是查清了自己的通讯记录才会有此一问,话里话外投石问路的意味异常明显,她当然没啥好隐瞒,坦然回道【文警官,你们又何必明知故问呢?W信你们都看过了呀。。。前天开业典礼突发/爆/炸,我刚巧在场,后来又从新闻上得知当天吴家家宴被人投毒了。虽然我们分手这么久,但交往时他方方面面也没亏待我;再说,现在这都什么时代了,又不是说俩人分手了就得做仇人、老死不相往来。。。吴家连着出了两件大事儿,我想着出于礼貌也好、同情也罢,就随口安慰他一下、让他节哀而已。反正吧,是我先给吴烨柊发消息没错,可我当时完全没旁的意思呀。。。就算真有什么,那也肯定是他自己会错意了,我是绝对不可能和他那种人渣旧情复燃的。至、至于,他昨晚叫我出去消遣的事儿嘛,欸,让我怎么说呢,每个人面对伤痛的应急机制不一样;哼、就他这种烂到芯里的畜生,除了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之外,应该也没别的发泄方式了,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而且我最近工作读书实在累了,确实想稍微释放一下压力,反正全部消费都有人吴二少买单嘛,不去白不去喽~~怎么,我就是想占点儿小便宜了,这有什么问题么?】
庄瑾雯轻蔑地朝对面二位女警翻了翻白眼、瘪瘪嘴,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温润如白玉的双臂大大咧咧地交叉在胸前,再顺势翘起修长的二郎腿,摆出一副好似刚在那吃人的实习单位里高高在上地教训完某位不开窍后辈的气急且不耐烦的做派,就差用微微翘起的尖锐尾音再吩咐一句,让对方赶紧去楼下给她来一杯手冲咖啡赔礼道歉了。
警方这边重整旗鼓,暂且忽略掉庄瑾雯的回答中前言不搭后语的多处逻辑漏洞,文佳媛借着调整键盘位置的间隙调整情绪,忍着怒气接着讯问:庄瑾雯,你用于捅死吴烨柊的那把水果刀是哪里来的?
如此显而易见的答案让庄瑾雯稍许放松了警惕,丝毫不怀疑文佳媛话里可能另有深意,她眨了眨那双无辜又湿润的大眼睛,轻声道【嗨,那还能是哪儿?就是客房茶几上本来摆着的嘛。。。刚才不都说了,我当时吓懵了,脑子里一团浆糊,没法考虑这的那的,全凭自我保护的本能行动。现在你们一个个的都逼我去反复回忆乱七八糟的细节,我当然说不上来了。反正吧,肯定是危急关头我瞄到面前茶几上有把明晃晃的刀子,就直接抄起来用了嘛。。。】本以为自己的回答已将警方糊弄过去了,庄瑾雯没想到正对面那位和自己年纪相仿、前几天在现场做笔录时还温温吞吞的女警,依旧咬着凶器的问题不松口,文佳媛怒目相视,冷哼一声,如连珠炮般厉声质问道【庄瑾雯,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进了这间屋子,继续胡说八道只会显得你更加愚蠢!我们已经询问过每天专门负责打扫这栋别墅的保洁人员,刀具只在一楼餐台和酒吧、以及三楼露天小餐厅里才有配置;二楼主卧和客房从未放置过任何刀具。警方和保洁人员逐一确认过,上述三个地方的成套刀具没有缺失任何单件;这栋别墅是吴烨柊近期入手的,他的私人安保也确认过他还未在这里招待过任何人,而目前有权限出入这栋别墅的所有人员,也就是吴烨柊的私人安保和别墅保洁,他们都不承认见过这把“凭空出现”的水果刀,更别说是他们放置在二楼房间里了。庄瑾雯,那你来告诉我,除了今天和吴烨柊一同进入别墅的你,还会有谁把这把水果刀带进来、又正好放在了你暂时休息的这间客房里?!】
被文佳媛这么一反问,庄瑾雯的回话变得有些磕巴,但她仍旧用那套无赖的论调强词夺理地答道【文警官,你说的什么新的啊旧的啊、这里有那里又没有的,可把我给弄糊涂了。。。我完全不知道你讲的那弯弯绕绕是什么意思,本来昨天晚上我就是被那姓吴的叫出来消遣,身上除了几件女生一般用的私人物品,其他啥也没带,你们别什么东西自己查不清楚,就一股脑儿地都往我身上扣。。。再说了,谁能保证那把水果刀不是吴烨柊自己在哪儿顺手买的、然后就随便丢在客房的呢?难道他一个大少爷,买什么东西还要和家里的保镖和保洁逐一报备么?就这么和你说吧,你们再怎么问,我只有一句话,当时吴烨柊对我的侵害事发突然,慌乱之中我看到一把刀,顺手拿起来保护自己,这有错吗!?难道说在那种情况下,我还要先对一把能保护自己的刀具追根溯源之后才有权力使用吗!?】随着讲述,庄瑾雯似乎都被自己的冤情和委屈给说服了,她支起身子,声调也略微提高,开始红着眼对等地怒视起对面的二人。可眼下警方的策略由守转攻,相比于庄瑾雯到底胡乱辩解了什么废话,他们更专注于一点一点地反驳之前庄瑾雯陈述中的漏洞;罗敏娟用手肘碰了碰文佳媛,平静接过话头,冷淡地补充道【庄瑾雯,我国法律当然赋予了公民在合理合情的情况下进行正当防卫的权利;这一点呢,你不必有任何疑虑。不过你刚才所说的一点倒是提醒我了,这栋别墅里放置的所有刀具还真是吴烨柊自己通过某些“私人渠道”去定制的;现在我们弄不明白的问题是,你捅人用的那把水果刀,根本不是这栋别墅专用的私人定制高档刀具;那些成套刀具造价可真不便宜呀,刀刃用的都是正宗的顶级大马士革钢,不过对吴家来说那还都是微不足道的小钱;关键是那些个刀柄啊,全是法律明文规定的/违/禁/品,非/洲/象/牙/的、亚/洲/犀/角/的、美洲/海/象/牙的,甚至还有/虎/骨/的!哼,今天要不是你那十几刀把吴烨柊给攮死了,光就这些,随随便便也够判他个好些年的了!】
罗敏娟那一番鄙夷的嘲讽后,话锋一转,眼神和语气突然变得锐利,那气势直指庄瑾雯的面门,责问道【欸,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庄瑾雯,你之前不是还和吴烨柊处过对象?吴二少这些毫无底线的小众追求和癖好,你编故事的时候,就一点都不考虑要怎么套进去么?倘若这把水果刀真是吴烨柊自己“顺手”买的、又随便丢在别墅客房,你来给我说说,他到底会不会屈尊降贵地走进路边便利店,买一把和他自认为的“品味”和“地位”根本不匹配的普通廉价水果刀呢?你现在还想狡辩说这把水果刀不是你自己带来的么?捅死吴烨柊不是你有预谋的么!?】
一边说着,罗敏娟两手向前一推,她一只手上的照片里展现的是数套整整齐齐摆放着的、泛着华光的、精美绝伦的、当场就被警方没收的违/禁/品定制刀具,而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照片中,仅是包裹在透明证物袋里的那一把孤零零的、做工堪称是粗糙简陋的、却同时浸染了吴烨柊和毛威二人血渍的、再普通不过的水果刀;两相对比之下,也不知是哪一边沾染的血腥味会更浓重一点。庄瑾雯盯着第二张照片里的猩红色调愣了愣神,那红色的漩涡似乎将她的思维抽离,投送到了另一个维度;眼下庄瑾雯好似突然听不懂一句句从罗敏娟嘴里跳出来后又砸向她的国语,眨了眨疲惫酸涩的眼睛,她忽地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冲着对面二人高声嚷嚷道【你们胡说!什、什么叫我有预谋?!你、你们警方就如此办案的吗?!只要是自己查不清楚搞不明白的地方,就能随便揪住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扣帽子结案是吗?好啊,既然你们说我是有预谋地要杀人,那、那倒是证明给我看看,我昨晚去之前怎么会知道吴烨柊那个畜生,大白天的就突然发神经要/强/暴/我呢?!我、我要是都能未卜先知了,提前知晓他一定会对我图谋不轨,我、我怎么可能还答应出去玩呢?!难道不应该一口回绝吴烨柊么!?对,就算是我贪图小便宜,你们就可以把我编排地那么不堪么?我、我庄瑾雯好歹自己有手有脚,也没那么/下/贱好吧;为了那几个吃喝玩乐的臭钱,就会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么?!】庄瑾雯一鼓作气的叫嚣过后立马掩面抹了抹泛红的眼角,她的语调里带上了点隐隐的哭腔和不甘的屈辱,那急切的小模样儿,还不好说是真情实感还是入戏太深。
罗敏娟和文佳媛对于庄瑾雯这一番即兴表演,只是淡淡冷笑、并不做任何正面回应;庄瑾雯见自己的声辩没起任何作用,当下她也把不准接下来要如何调整应付警方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