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藏的呼吸因为刚刚的吻乱了，此时见云惜停下去看他刚刚套上的指环，便低声问：“喜欢吗？生日礼物。”

云惜抬起手，仔细端详着，那是一枚简洁素雅的指环，上头一颗小小的钻石熠熠生辉。不知道陈藏怎么知道她的指围，戒指尺寸刚刚好，套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将她的手衬得更白皙。

她一时之间没能开口。

见她沉默，陈藏又道：“这颗不算大，以后换颗更大的。”

云惜抿了抿唇，她心中犹豫，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说别的太过破坏气氛。她度过了很开心很幸福的一天，直到前一刻，她也觉得今夜应该会有很棒的体验。

可她看到这枚戒指，实在不能装作若无其事。

戒指的意义太大了。

钻石的光芒很迷人，云惜想，难怪那么多人喜欢，的确很好看，连她就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她轻声问：“怎么送这么贵的礼物呀？”

“贵吗？”陈藏笑起来，鼻息喷洒在云惜的侧脸，带着惯有的苦橙味道，“送给你多贵都不算贵。”

云惜欲言又止，不敢将心中所念询问出口。然而原本旖旎的气氛也随着打岔变得温情起来，陈藏没有继续，而是顺着躺下来，侧抱住云惜，将头放在她的颈窝。

他意有所指，温声道：“云宝，我想……和你成为家人。”

这话一出，云惜的手指像被烫着一样，猛地缩了一下，她勉强弯起唇角，半是调侃：“是求婚吗？”

陈藏搂紧了她，蹭了蹭她：“云宝，我爱你。”

云惜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她看不见自己的脸，不知道此刻自己的神情有多难看。

她无端端想起许文华狰狞的面孔来，她只要想到父母，就会怀疑爱情。

婚姻只不过是在荷尔蒙的蒙蔽下产生的冲动，她不想变成父母那样，爱情成为被啃噬的锦袍。

感情这种东西，到最后全凭良心。

她喉咙干涩，艰难开口：“就现在这样……不好吗？”人们过于迷恋结局，可是她要的，并不是一个点到为止的“剧终”。

陈藏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抬起头看她：“云宝？”

云惜将他推开，坐了起来，不知为何，情绪低沉，她将钻戒从手指间取下：“陈藏，我不能接受这个礼物。抱歉。”

陈藏诧异，他眼睁睁看着云惜将戒指还给了他，不由问：“怎么了？”

云惜摇摇头，她没办法将那些复杂的心绪说出口，她也不想在今天吵架。

只不过两个人的兴致都被浇灭，这一夜注定没能再继续了。

但晚上睡在床上时，陈藏依旧会抱着云惜。他的怀抱温暖干燥，让云惜流连不已。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久久没能睡着。

她想，她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直以来，她都只在乎自己的感受，陈藏怎样想的，她都没有考虑过。

她不想结婚，不代表陈藏不想。他们都已临近而立，陈藏想要结婚很正常，她给不了他想要的，没必要拖累他。

那一刻，她又陷入了自己的情绪，自厌的，悲观的，痛苦的。

她这样的人，就该孤独终老。

这样的情绪，缠绕着云惜，第二天也没能消除。

她又变得冷淡，别扭，还在心底策划分手。

她的忽冷忽热，陈藏当然能感受得到。只是云惜不想开口，便是谁也勉强不了她。

钻戒又回到了陈藏手里，他这样的玲珑心，怎么会不知道，云惜的态度变化，是从这枚戒指开始的。

他猜到了其中关窍，在一天晚饭后，叫住了要起身离开的云惜。

“云宝，我们谈谈。”

晚饭的氛围和这几天一样，没有变化，沉默又冷清，陈藏几乎要忍受不下去了。

听到他唤她，云惜心里的那丝侥幸在此刻消失，她深吸一口气，直视陈藏，她想，无论陈藏做什么决定，她都认了。

陈藏望着她，沉声道：“云宝，你是不是……”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手机铃声先一步响起。他顿了顿，看了眼手边的手机，只犹豫一秒，他拿起了手机，对云惜道：“稍等。”

他接通了电话，可下一刻，神情逐渐凝重，不过两句话，便挂了。

云惜看到他的脸色变化，心里莫名担心起来，站在原地等他开口。陈藏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像是压抑着什么。他看着云惜，语气中还是流露出一丝焦急：“奶奶……被车撞了。”

任何情绪和矛盾，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莫奶奶是在回家的路上过马路被一辆私家车撞倒的，打给陈藏的电话来自邻居。

等陈藏和云惜匆匆赶到医院，抢救已经结束，万幸的是，那辆车车速不快，莫奶奶伤了一条腿，小腿骨折，剩下的也只有身上的一些擦伤。虽然伤不重，可到底年纪大了，医生给安排了全身的检查。

肇事司机算得上负责任，一直在医院守着，主动垫付费用，态度十分良好。见家属过来了，留了联系方式，表示一定会负责到底后才离开。

陈藏处理完，又去找医生谈话，云惜便先进了病房，她看到莫奶奶意识清醒，大大松了口气。

给陈藏打电话的那邻居也没看到现场，不了解情况，急哄哄的通知陈藏，说的是莫奶奶被车撞飞了，吓得云惜手脚都还有些颤抖。

“奶奶，您吓死我们了。”云惜抓着莫奶奶的手，又怕碰到她手臂上的伤口，只轻轻拢住。

莫奶奶倒是爽朗，笑着拍拍她的手背：“给你们添麻烦了。”

云惜皱起眉头：“这是什么话。”她看着莫奶奶已经打了石膏的腿，满脸心疼，“还疼吗？”

莫奶奶摆摆手：“不疼不疼，不严重的……”

正说着，陈藏从病房外进来，看着莫奶奶，眼里有不赞同：“奶奶，您一个人跑那么远做什么。”

莫奶奶平时的活动范围都在树里社区，她不常离开生活的区域，就算是出门逛逛，也都会等陈藏带她出去。这一次，听说是在德勒广场那边出的意外。

莫奶奶两眼一瞪，理不直也气很壮：“咋地？我就不能出去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藏用力按了按眉心，“您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带您去。您平时也没往那边去过，今天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兴致。”

莫奶奶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瞒不下去，便看了眼云惜，才道：“那个……我就是去金店看看，了解了解金价嘛。你和小惜感情稳定，也该定下来了。你父母去的早，三金这些我这个做奶奶的当然要提前给你准备，不能委屈小惜啊。”

这话一出，陈藏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云惜却只是望着自己和莫奶奶相交的手，没有吭声。

莫奶奶瞅见陈藏和云惜这模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左右看看，转移了话题，又开始支使陈藏：“大孙子，我饿了，折腾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

云惜闻言，立刻要起身：“奶奶，我去给你买吃的吧。”

“不用，”莫奶奶伸手拉住了她，扭头指指陈藏，“就让大孙子去。小惜陪陪我。”

莫奶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云惜又坐了回去，看着陈藏任劳任怨离开了。

谁都知道，莫奶奶是特意将陈藏支走的。云惜也做好了准备，果不其然，当病房里只剩下她们俩时，莫奶奶一脸慈爱地摸了摸云惜的头：“小惜啊，你老实跟奶奶说，你和阿藏，是不是吵架了？”

云惜咬着唇没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明明就是她和陈藏两个人的事情，没必要把老人家牵扯起来。

莫奶奶笑了笑：“奶奶知道，你们俩都是好孩子，在一起呢，也难免磕磕碰碰，要是吵架，也很正常。我老太婆不掺和你们的事情，要是阿藏欺负你，你告诉奶奶，奶奶帮你教训他，啊？”

老人眉目和善，一头银丝整理得很板正，笑起来连眼角的深刻纹路也是温暖的：“阿藏长到这样大，一直也没和我说过感情上的事情，我以前还寻思着，这孩子是不是性取向不同呢，当时想啊，不同就不同吧，就算不同他也是我大孙子不是？”

云惜想到陈藏被误会，不由笑了一下。

莫奶奶也觉得有意思，笑了一阵才继续道：“他喜欢女生也好，男生也罢，我都能接受，我就是怕没人陪他。阿藏父母去世后，就只剩下我们祖孙俩相依为命了，老太婆活得够长拢共也只能活那么久，陪不了他多久了。要是没了我，阿藏就没有其他家人了。世界上剩他一人孑然一身，多少都有点可怜，我只要想到这个，就不敢死。”

一股心酸涌上云惜的心头，她捏了捏莫奶奶的手心。莫奶奶勾了勾她小巧的鼻头：“所以看到阿藏带你回来，我是真高兴啊，小惜你这么好，能和阿藏在一起。是他的福气。”

云惜摇摇头，她想说自己不好，一点也不好。可是一张嘴，就感觉喉咙硬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莫奶奶深深地望着她：“奶奶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你们俩只要好好的，奶奶就能放心了。奶奶只要想到，以后有你成为阿藏的家人，还可能还会有小朋友，流着阿藏血脉的小朋友，奶奶就死而无憾了。最起码，我的阿藏，再也不是一个人了，他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

云惜再也忍不住，将脸埋进老人家的掌心，遮住她的泪意，她瓮声瓮气道：“奶奶，您说的什么话，什么死不死的，您要长命百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