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有所预料,扩张产业巩固地盘,积蓄实力,如果某天新旧势力重新洗牌好歹能有自保之力。
近几年,这种动荡开始摆在明面上,各大贵族不断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彼此难免产生摩擦,也激怒了盘踞在各领地中间的土匪地头蛇。
领土外行走的自家商队变得局促又危险,领土内也不见得安全。
瘟疫饥荒造成的大量流民难以管控,既要防止他们在领土内偷盗抢劫四处流窜,又要防止他们离开领土造成人口流失、同时壮大领土外的土匪势力,否则时间长了成为一大祸患。
在这样的背景下,各方势力因为各种问题忙得焦头烂额,为了稳固地位,布莱德和安德森两家有了结盟的苗头。
“尤里安你在这儿啊,费奥娜姨妈跟我说你不见了,让我来找你。”一道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
尤里安回头,只见埃尔薇拉提着裙摆向他走来,月光点亮了她额头上的宝石挂坠,即使是夜里,她也足够亮眼。
埃尔薇拉是安德森家的小女儿,比他小几个月。
埃尔薇拉跟着他坐在喷泉边的长椅上:“怎么了尤里安,你也觉得今晚的宴会沉闷无聊吗?”
“嘘——埃尔薇拉,你听见了吗?”
“什么?”她有些惊讶,依言侧着耳朵去听,只听见喷泉里的水声,树叶沙沙声,还有不知名的虫子的叫声。
“是蟋蟀的叫声。”尤里安目露怀念地说。
“尤里安,你是在想你的心上人吗?”看到他惊讶得眼睛睁大了,她轻笑起来,“我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告诉我你有喜欢的人了,她还帮你抓过蟋蟀。”
“嗯,我九岁以后母亲再也不允许我自己抓蟋蟀,只让侍从们帮我抓,可是他们笨手笨脚的,总是掌握不好力道。”
“所以你找了你的心上人。”她说着朝他眨了眨眼睛,语气有几分揶揄。
尤里安红了脸,在月光下不明显。
“对,伊莲娜她很厉害。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闯祸了束手无策了就找她,她准能解决。”
“听起来跟故事里的骑士一样——父亲打算过下个月让我也挑选一名骑士。”她姣好的脸蛋上浮现出几分好奇和期待。
“真羡慕你。伊莲娜不是我的骑士,她是母亲的骑士。”尤里安靠在长椅上,看着不远处的喷泉,情绪低迷,“埃尔薇拉,也聊聊你的事情吧。”
“我?”她有些为难,“我的事情很乏味很无聊,比今晚的宴会要枯燥多了。”
“说说吧,我们只是在聊天,不是表演话剧。”
“好吧,不过我没有抓过蟋蟀,没有摘过果子,没有狩猎过任何猎物哪怕一只兔子;没饲养过小熊,但我有一条斑点小狗,他很听话很聪明;骑马的时候不能像男孩一样跨骑,只能侧骑,侧骑比较危险所以母亲不允许我骑着马快速奔跑……抱歉我的事情真的很无聊。”
“不会,它们很有趣。”尤里安说,“我也喜欢斑点小狗,守门人哈鲁曾经养过一只,鼻头湿漉漉的在脚边蹭来蹭去,很可爱。”
“侧骑听起来比跨骑难得多,有机会我也要试试,它很有挑战性。”尤里安还在跟她搭话,心里不可抑制地翻涌起一些回忆来。
其实他无所谓侧骑跨骑,无所谓骑马,他只是在想一个人。
……
虽然尤里安和埃尔薇拉一直努力拖延,但双方父母协商好让他们在九月份前定下婚约,现在六月已经结束,只剩两个月不到的时间。
尤里安肉眼可见的消沉,伊莲娜离开一年有余,他没有一刻不在想她,但他无法脱身。
除了不愿辜负母亲的期望,他身为布莱德家小少爷,享受了家族那么多年的供养和庇护,他不能在家族需要他时临阵脱逃。
他和埃尔薇拉的婚约,牵扯着两个家族的利益。
一天,费奥娜夫人与自己的小儿子用过午餐后,她告诉尤里安,他可以带着埃尔薇拉一起去温格尼亚小镇度假散心,当做他们的婚前旅行。
尤里安和埃尔薇拉坐在摇晃的马车上,他盯着窗外发呆,埃尔薇拉知道他烦闷没有打扰他。
布莱德家在温格尼亚有自己的度假庄园,因为提前打好招呼,庄园里的下人早早在大门口迎接,他们几乎没见过主家的人,争着抢着要一睹布莱德未来主人的真容。
当天晚上。
“尤里安,今晚的雨下得好大呀。”埃尔薇拉听到雨声走到窗台前,“好像从我们来到这里就一直下,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停,我还想出去赏花呢。”
埃尔薇拉是陪他来散心的,尤里安不好冷落她,强行打起精神搭话:“别担心,明天带你去花房看看,那里不会被雨淋。”
然而第二天埃尔薇拉的赏花计划还是耽搁了,当天上午发了山洪。
温格尼亚小镇夏季多雨,庄园依山而建,昨晚的暴雨冲垮了下山唯一的一座桥,那座桥建了快一百年,从未遇到过这样迅猛的洪水。
起初被困在庄园里的人们只是有点浮躁,总的来说还算安稳,随着被困时间的延长,消息闭塞,物资不断消耗,人心越来越浮动。
尤里安把庄园里所有人都叫来,带着母亲配备给他的侍卫把不安分的人抓起来当众惩戒,然后和埃尔薇拉一起安抚剩下的人。
他知道现在的宁静是暂时的,如果物资耗尽救援还没到,那么天灾之后还会有一场人为的灾难。
尤里安透过雨幕看向下山的方向,母亲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但天灾之所以让人畏惧,就是因为人在大自然面前太过渺小。
洪水滔天,桥梁崩塌,山石滚落,从山下通往庄园的道路坎坷泥泞充满危险,救援遥遥无期。
被困的第十三天,雨势终于变小,然而形势并不乐观,因为从前一晚开始庄园里的食物就耗尽了。
被困第十五天,庄园里所有人都饿了三天,除了训练有素的侍卫其他人逐渐不听从指挥。侍卫们自发将尤里安和埃尔薇拉纳入到保护圈内。
当天下午,可能是天空快要放晴了,天边非常的亮,在仆人们的惊呼喧闹声中尤里安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
他听到埃尔薇拉小声惊呼:“看啊尤里安,你的骑士来救你了!”
——他曾经说过,人群中最威风凛凛、最耀眼夺目的骑士,就是他的心上人。
先头部队到了,所有人精神一震,后面陆陆续续有物资运上来,所有人心里的大石头才终于落地,一场没有登台的闹剧就这样烟消云散。
“小少爷,您还安好?”伊莲娜又问了一次,尤里安才回神,不顾她身上的泥巴印扑过来抱住她。
“不好,我一点都不好,我一直在想你。”他搂着她的脖子埋在她颈窝。
伊莲娜迟疑地伸出手,然后缓慢坚定地抱紧他:“我也想你,一直想见你。”
旁人被他们的举动惊讶到,碍于现场维持秩序的士兵眼神太过凌厉,他们按捺下探听的心思,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第二天一早,伊莲娜护送着尤里安一行人下山了,原先的路上遍布碎石枯枝,有的地方被滚石树根拦腰截断。
他们走的是一条新路,泥地上铺上木板,都是就地取材,木板上有数不清的车轱辘印,应该是昨天运物资上山的马车留下的。
回来的途中尤里安看到了倒塌的桥梁,只剩岸上的几根碎石柱歪歪斜斜倒在那里,他还看到了两根简陋的粗麻绳,上面搭着歪七扭八的木板。
问随行士兵才知道,为了跟灾难抢时间,重新修桥不现实,他们用几根粗麻绳做骨架,往麻绳上搭木板,匍匐着过桥。
那时雨下得很大,绳索摇晃,木板湿滑,脚下是咆哮的洪水,不要说人,一根石墩落下去眨眼不见踪影。
前往救援的不只有伊莲娜一批人马,但其他人都对座简陋至极的“桥”面面相觑,直到伊莲娜领着她带来的人全部通过他们才咬牙跟上。
伊莲娜始终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个。
一路上的艰险她闭口不谈,冰山的一角还是尤里安从其他人口中得知。
他坐在马车恍惚半天没能回神,又后怕又庆幸,埃尔薇拉在他旁边笑着问他:“被自己的骑士拯救的感觉怎么样?”
“埃尔薇拉,她不是我的骑士。”
“不尤里安,她是。”埃尔薇拉摇头,“当一个人不顾危险不顾自己,在所有人之前找到你,确认你的安全,她就是你的骑士。”
“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是骗不了自己的心的。”
尤里安回到布莱德庄园第一件事,就是找他的母亲,母亲还是不同意他与伊莲娜在一起,但没有再提他和埃尔薇拉的婚事。
……
每年秋天,布莱德家会在户外举行一场家庭聚会,绣着鸢尾花的马车队伍排成长龙,今年没有往年奢华,也有几百名随从人员。
中途休息,伊莲娜叮嘱下属几句,翻身下马走到队伍中间的那辆马车旁,她敲了敲窗户,喊了一声:“小少爷,您在吗?”
车厢里有呼吸声,但没有回音。
她心里默数几个数,见他还没回话,又问:“小少爷,您还好吗?我听说您不舒服,需要我——”
车窗从里面打开,厚重的帘子后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尤里安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伊琳娜见他面色红润,不像不舒服的模样,顺从地走过去。
“小少爷,您这是?”既然不是不舒服,那谎报病情骗她来这里的目的是?
“伊莲娜你上来,我一个人待着好无聊。”
“小少爷,这不合适。”她目光掠过后面夫人老爷还有各位旁系的少爷小姐的车架,这里人多眼杂,不是尤里安任性的地方。
他似乎就等她这句话:“那你靠近些,我有事找你帮忙。”
“您请吩咐。”她把脑袋侧过去,尤里安趁机贴上去在她脸颊印了一个吻。
伊莲娜大脑罢工了足足两秒。
“小少爷你……”话没说完,尤里安一手揪过她的衣领,另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从马车厢里探出头,压在她嘴唇上亲了一口。
这一吻浅尝辄止,没等伊莲娜回应,尤里安像受惊的蜗牛一样把头缩回去了。
“小少爷……”
“不准提……”主动的是他害羞的也是他,他拧着眉毛瞪着她,颇有一种如果她敢对那个莽撞的吻发表看法就把她拉回来重新堵嘴的气势。
“小少爷,我是说,刚才夫人往这边看了一眼,正好全看到了。”
“……”
“小少爷?”
“看到了……就看到了……”尤里安把帘子默默盖回去,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他都无比安分,然而母亲始终没有找他,反而是父亲找了他。
父亲常年不在庄园,除了教导他处理庄园外的产业,其他时间尤里安很少见到他,尤其是母亲在场的情况下。
“尤里安,以后你不要再和安德森家的人走动,尽早划清界限,免得惹祸上身。”父亲这样告诫他。
父亲口中的“安德森家的人”指的是埃尔薇拉?是发生了什么,才突然要他跟她划清界限?
尤里安思考最近发生的事情,疑惑为什么他一点消息都没有。
除了父亲突然找他谈话,他还发现与往年不同寻常的一点——原先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旁系兄弟姐妹忽然变得很有距离感,要么聚集在霍姆斯身边,要么站在一旁谁也不亲近。
今年的家庭聚会格外沉闷,似乎所有人都有心事,所有人都默契地心照不宣,唯独尤里安像个局外人,对一切一无所知。
他拿着自己的猜测向伊莲娜求证。
伊莲娜说:“您很敏锐小少爷,但既然夫人没有告知,您也没必要特意了解,在您有能力影响局势之前了解得多不一定是好事。”
“唯独有一点,请您务必小心霍姆斯·布莱德,必要时可以杀了他。我会帮您。”
回去路上。
“小少爷,收敛些。”尤里安从后面车厢探出半个身子,伸手环抱住她,伊莲娜手里握着马鞭轻刮他的手背,叫他收手。
“夫人只是答应让我暂任您的马车夫,还没答应我们在一起,太过火了当心夫人把我安排到边境把守要塞,一连好几年回不来。”
尤里安不松手,试图耍赖:“母亲在我们后面那辆车,她看不到的,母亲看不到约等于其他人也看不到。”
他眼睛瞥向两侧护送的随行侍卫,冲他们礼貌一笑,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