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才从兜里拿出了那张被他揉成一团的草稿纸。
上面的那串电话号码,并没有因为皱巴巴的纸张变得模糊不清。
每一个数字,都能清晰的刺进许寒的眼睛里。
投了币,手指放在冰凉的金属按键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被他的手指重重地按下去,像是在发泄什么。
嘟嘟嘟——
“喂?你是?”
“嘭——!”
听到声音的那一秒,话筒猛然被放回了原位,通话自然也就挂断了。
另一头的林子清,疑惑地看着手机,没有号码显示,看起来像是公共电话打来的?
他记得这时候的公共电话亭是单向拨号,要回拨的话需要知道编号。
可能是打错了?
林子清并未在意这通只有一两秒的电话,最近为了秦修羽的事情,他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有精力管其他的。
本来想给池焱打电话,但四天前他打了两次也没打通,第二天他还想打的时候,号码已经注销了。
一般都是特意去营业厅注销,才会这么快就变成空号。
看来已经有人提前告诉他,秦修羽翻不了身,还断了腿的事情了。
大概是温翠玲告诉的吧。
林子清揉着眉心,即便心有苦涩和不甘,但终归是要放下的。
回来燕市的这段时间,林子清想了很多关于过去的事情,愈发没脸在去面对那两个人了。
秦修羽残了这件事,也是林子清做的,虽然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在乎了,他还是想为他做点什么。
自私点来说,林子清想让自己未来活得心安理得一点。
如今就让所有的一切,都终结在秦修羽身上吧。
***
许寒没有打车回家,离开电话亭后,他就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天彻底黑了,雨也停了,许寒还没走到目的地,依旧撑着伞,无神地盯着前面的路。
许寒去年存过林子清的号码,但知道他才是猫猫老婆的初恋后,他就删掉了,也早忘了林子清的号码是哪几个数字。
但许寒记得他的声音,那一声“喂,你好”,彻底打破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他的猫猫老婆,的的确确背着他在偷偷和林子清联系。
许寒再也无法逃避,因为林子清的一通电话,就能让自己养了大半年的花瞬间绽放,因为林子清的又一通电话,那盆花又瞬间长出一株灿烂的花。
许寒心想,或许从一开始,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猫猫老婆不是自己绞尽脑汁治好的。
而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是远在燕市的林子清,用一通又一通的电话,让猫猫老婆放下了上辈子的心结。
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林子清才是猫猫老婆的引路人和良医。
自己?充其量就是个庸医,却还恬不知耻的沾沾自喜。
许寒感觉自己现在很冷静,冷静到已经感知不到任何情绪波动了,似乎已经平静的接受了背后的真相。
那又怎么样?只要我不放手,他就永远是我的。
他说了,只要我不提分手,他就会一直和我在一起。
他连命都给我了,爱不爱的,有那么重要吗?
“你闹够了没有!”
一声怒喝打破了夜色的沉寂,也让许寒陡然回神,才发现天已经这么黑了,雨也停了。
不远处,停着一辆车。
因为开着刺眼的远光灯,许寒看不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那边的人,自然也没有发现远处还有人。
“许冬生,你凭什么凶我?是你先背叛我的!”
听到熟悉的名字,许寒的心里一紧,忍不住走到边缘,避开了刺眼的远光灯,认出了那辆车是许总常开的车。
许总在和谁吵架?
听声音是个男人,合作伙伴?背叛的意思是,许总在生意上给对方使了绊子?
许寒的大脑乱糟糟的,很快,不用他思索背后的原因,就听到了全部的真相。
“当年分手后,我一直在等你想明白,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抱回来了一个孩子,一个你自己的孩子!你说过,你会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的……”
“许冬生,那时候他多大了?把时间往前面推,他母亲怀上他的时候,我们还没分手,但那时候你就有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了!”
儒雅俊秀的男人,将压抑多年的怨怼,朝着眼前戴眼镜的冷峻男人嘶吼出来。
“你既然想要和女人生孩子,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我十六岁就跟了你,被你亲被你襙,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是你让我以为我可以这样的,现在你怎么可以为了别的男人舍下我?季之森,许冬生,听起来真配啊,你和他做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当初被你舍下的我?”
此时,许冬生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不是因为这番话,而是因为洛嘉抬起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就如同当年,洛嘉已经和他分手,也准备一个人出国了,得知他竟然在这段时间有了七八个月大的孩子后,气得给他了一个巴掌。
“你喜欢那个秘书什么?喜欢他的年轻吗?呵,许冬生,你也不小了吧,襙这么多年,还襙得动他吗?说不定他就是贪图你的钱,早就在外面养了一个小的,天天找人把他幹得叫爸爸,就你还蠢得和人玩真爱。”
洛嘉的话恶毒又难听,让许冬生拧起了眉,深深地看过去,忽的,他发出嗤笑:“谁说他是被幹的那个?我确实不小,但他也挺大的,天天弄得我叫爸爸。”
洛嘉张着嘴吧,半天都没把更难听的话从里面丢出来。
洛嘉不是震惊许冬生会说这些难以入耳的话,当初两人滚上的时候,这张嘴巴什么下流腌臜的话没说过。
这人在家庭的压迫下,有着一颗躁动的心,所以他只是表面看起来正经,私底下又是另一种样子,洛嘉全都见过。
许冬生松了松领口,他已经没有耐心和洛嘉耗下去了。
许冬生步步紧逼,把洛嘉逼退到车门上,无处可退的时候,许冬生极为恶劣的挑唇:“你要能把我襙得叫daddy,我也不是不能和你复合,洛嘉,你有这个资本吗?还是说,你想加入我们,我被襙的时候,也让我……”
下一秒,许冬生另一边脸也得到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你、你、你疯了!”洛嘉震惊到胸口剧烈起伏,险些呼吸不上来。
被甩了两巴掌的许冬生没有丝毫的恼怒,抓住男人的手,噯昧的捏着,语气很是温柔:“你说,当年你被陈家耀按着襙,哭着喊我名字的时候,你是觉得我更厉害点,还是他更厉害点?”
目睹男人陡然苍白的面容,许冬生轻笑,不甚在意的样子。
“怕什么?难道你忘了我们当年为什么会搞在一起?总不能是为了爱情吧?你是为了他不喜欢男人而寂寞,我是为了报复家人,才会搞在一起的,你和他做的时候,我们都分手了,我不会生气的,你也不用过意不去,就当我们扯平了吧。”
洛嘉惊慌失措地抓住他:“那天只是个意外,是你突然说要和我分手,我太伤心了,喝醉了,我一时犯糊涂只想报复你,我之后就没和他联系了,你知道的,他根本不喜欢男人,我和你在一起之后,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洛嘉以为这件事只要自己和陈家耀不说,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难怪后来他去机场的时候,许冬生就连逃出家门,来机场送他一下都不肯。
许冬生早就不在意这些破事了,伸出手,打开车门,示意他上去:“我送你回去,以后就这样吧。”
许冬生刚要从公司回家,洛嘉就不请自来,非要坐上他的车,说给许寒买了礼物,要亲自送给他。
来的路上,眼看要到了,他们在语言上闹了一些不愉快,洛嘉的情绪就开始激动起来。
担心出事,许冬生才把车子停在路边,下车谈话。
见许冬生真的不在乎自己了,洛嘉不甘心。
既然他们都犯了错,好,那全都扯平。
“阿生,过去的都让它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许冬生隔着镜片,冷淡盯着他:“洛嘉,我们都不年轻了,最好还是给彼此留点体面。”
洛嘉颓然,缓慢松开手,缄默地坐进了后座。
见他终于接受现实,许冬生吐出一口冗长的气,作上了驾驶室,也还好他今天亲自开车,不然笑话要闹大了。
许冬生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远光灯,他随手关上。
暗下去的下一秒,许冬生连同灵魂也一起僵住。
隔着前挡风玻璃和几米的距离,两道目光毫无预兆地撞在了一起。
站在绿化带旁的少年,不知何时松开了手中的雨伞,滚落到了他脚边。
虽然雨停了,但他脑袋上方的树叶还积攒着水珠,被风吹得摇摇欲坠,滴答——落在了他眨动的眼睫毛上。
洛嘉见许冬生一直不启动车子,疑惑看去。
他不太确定的发出:“是,小寒?”
许冬生陡然惊醒,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急忙解开安全带,想推开门下去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误会?还是承认?许冬生还没想明白,但他必须要过去查看儿子的情况。
察觉到男人要下车的意图,精神大受刺激的许寒拔腿就跑。
他没有往回跑,而是往前跑,因为如果不是这个插曲让他停了脚步,他本来应该已经走到小区里面了。
他要回家!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回家,要回房间里藏好。
那是唯一一个不会让他受伤的地方。
除此之外,那里还有着能让许寒感到安心的人。
哪怕不久之前,许寒已经确定了那人已经背叛了自己。
许寒不知道后面有没有人在追,他不敢回头,只知道摆动着四肢,用尽全力的奔跑,比运动会上的那一次冲刺还要努力。
许寒已经忘了心跳,忘了呼吸,忘了劳累,脑袋只有一道声音在疯狂催促着他快跑!快跑!快跑!
终于看见了熟悉的房子,许寒慌乱地扯开了庭院门,无视从屋子里跑出来的金毛犬,和刚想对着他喵喵叫的猫。
此时此刻,他的身体和灵魂只想立即飞奔到楼上的那间房。
推开门,许寒又用力关上,靠着门板大口呼吸。
林子清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这件事的冲击,远没有他刚才听到的,和看到的事情来得强烈。
池焱和林子清有过往,真的喜欢过林子清,许寒一开始就知道。
但是许总,许总他……
许寒感觉要呼吸不上来了,捂着嘴巴用力呼吸,很像过去惊恐症发作引起的呼吸碱中毒。
许寒慌忙的寻找袋子进行自救,缓解之后,又进行了几次深呼吸。
老婆,我老婆呢?
少年委屈地瘪着控制不住颤抖的嘴巴,四处寻找那个唯一让他安心的人。
大脑不经意的发出一个疑惑:他知道吗?他知道许总的事情吗?如果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许寒没有在卧室找到猫猫老婆,更没有找到小熊宝宝,于是他连忙打开门,要去客房找人。
刚走了几步,许寒就在楼梯口拐角那,看到了喘着粗气的许冬生。
许寒吓得跑到客房门前,打开门,眼看许冬生就要追上来,许寒吓得用力关上门,快速反锁好。
许寒无视外面的敲门声,和许冬生努力放轻的:“小寒,我们谈谈。”
许寒捂着嘴巴抽噎,眼泪吧嗒吧往下掉,他开始哭着找池焱在哪。
听到洗手间的方向有动静,许寒毫不犹豫的走过去。
“老、婆?”
正抱着马桶呕吐的池焱浑身一僵,以为自己已经严重到出现幻听了。
意识到池焱吐了,许寒随手擦了一把眼泪,快步走上去查看情况。
“你怎么了?是不是……胃不舒服?还是吃坏东西了?我们、我们现在去医院。”
看着几个小时不见,就大变样的猫耳少年,许寒的声音克制不住的发抖。
为什么那些伤口又出现了?为什么尾巴又开始掉毛了?为什么又流了好多血?
许寒进来的时候,那些血已经溢满整个卫生间的地板。
池焱并不知道许小狗看到了什么,他还坐在地上,抓着马桶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