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江夏非常不自在地一把推开了虚抱着他的人,有些生气地瞪着面前的人。
这人叫什么来着?周景阳?
那个戴眼镜的说他是自己的室友?不过是室友,他用得着说那些奇怪肉麻的话吗?还靠那么近?
他强硬地忍下了心里四处翻涌的鸡皮疙瘩,仰着身子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江夏拉着脸,眼里盛着些被冒犯的怒意和不自在,僵着身子,瞪着眼前小心翼翼收回胳膊的人。
被推开的周景阳顺势踉跄着退了小半步,滞在半空的胳膊也缓缓撤了回来。
“你要吃东西吗?我去帮你热一下。”
他下意识侧垂过头,将瞬间憔悴沧桑的脸敛在江夏看不到的地方,伸过手就要去拿桌上放着的打包盒。
脸色不太好的江夏一言未发,盯着让他看不懂的周景阳好一会儿,直到吃饱喝足的孩子又闹了起来,才打破了两人间流转的微妙局面。
事实上,他对周景阳诸多怪异的行为和态度的怀疑和猜忌,在出院后简直达到了巅峰。
江夏被压着在医院住了两天院后,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强硬地出了院。
出院后的他又回到了原先搬进去的旧家属区,而他没想到是,周景阳这个看起来精英感十足的人,竟然真的是和他合租一套房子的室友。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周景阳这个整天穿西装打领带的人,竟然也会戴着围裙在厨房做饭,还做得像模像样的。
江夏出院后的这几天,光顾着陪江母了,虽然没有告诉她自己受伤的事情,但也和她说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无论如何,她都是江夏的妈妈,是养育了他的人。
他宁愿一辈子做和母亲孤苦相依的江夏,而不是什么宋家早就应该死了的孩子。
江夏抱着母亲越来越年迈的身子,握着她皱纹遍布的粗糙双手,忍着身体上的酸痛不适,带着她看了自己的学校,又亲自把她送上了回家的车。
站在车站的他挥着手,看着宋如辰陪着她进了车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拖着疲惫沉重的身体,回到了住的地方。
拖着步子刚进楼,江夏就闻到了楼上飘下来的饭菜香味,让他下意识想起小时候放学回家的场景。
可是母亲明明刚离开,这里又算什么家?
觉得荒谬的江夏摇了摇头,撑着身子费劲地爬上了楼。结果他拿出钥匙打开门,更加浓郁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从四面八方挤入他的鼻腔。
厨房的推拉门拉开了一半,浓郁的饭香正从中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混着鲜香勾人的各色味道,让虚弱疲惫的江夏恍惚着愣怔了两秒,差点误以为厨房里面站着的人是刚离开的母亲。
他胡乱脱下身上粘着秋风的外套,随手挂到了门口的衣架上,刚想找杯水喝,抬头就看到了厨房里时不时若隐若现的身影。
虽然厨房里的身影套着小熊□□的围裙,但却难掩幼稚围裙下被高定衬衫勾勒出来的肩宽腰窄,像是刚从跨国会议上离开的人,连西装都没有换,转身就挤进了狭窄逼仄的几平米隔间里拿起了锅铲。
无论江夏第几次见到这副场景,都忍不住觉得非常违和。
起初他只是客套地拒绝了周景阳做好的饭菜后的邀请,但没想到的是无论江夏怎么拒绝,这人都坚持着一天三顿,顿顿不落地做好了他的份,热情不减地次次邀请他一起吃饭,哪怕他来不及回去,都要打电话询问一番。
即便他一直没什么胃口,吃不下太多东西。但这人还会考虑到他的口味,清淡的滋补的,换着花样让他尝着吃下去。
江夏自己是不会做饭的,如果不是这人整天钻研各种吃的,他可能天天点外卖了,或者去食堂对付一下。
毕竟他现在睁眼闭眼都要被从天而降的孩子折磨,有这么个奇奇怪怪的室友积极主动做饭,他也不好再次次都拒绝,白白看着做好的饭菜被浪费。
暖金色的晚霞慷慨地从窗边飘洒进客厅,和着家常的饭菜香味,将老旧房屋里渲染得温馨动人,让江夏止不住地怀念起和母亲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
即便时常要因为清贫而吃不上多好的饭菜,但他就是对这份家常的烟火气记忆深刻,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些承载着欢声笑语的味道。
他的视线随着洒入屋内的晚霞,落到了客厅的餐桌上,看到上面摆着的水果,还有一杯倒好的温水,当即就认了出来,那是周景阳每次在他快要回来前,特意为他准备好的。
他坐到餐桌的椅子上,抬手握住了水温刚刚合适的水杯,敛着神色喝了几口。
厨房里的周景阳则一本正经地拿着汤勺,精准无误地按照学到的菜谱熬着鸡汤,时不时分神盯着灶台上另一个锅里还炖着奶白的鱼汤。
他记得上次煮的鱼汤江夏多喝了一碗,这次准备试着加些滋补的药材,做成药膳让他多吃点。
油烟机的轰鸣声让他没有注意到已经回来的人,等他全神贯注地做好了晚饭,一出来就看到了抱着孩子正在冲奶粉的江夏。
“小心烫!”
看着江夏皱着眉,正费劲地一只手提着水壶往奶瓶里面倒水,吓了一跳的周景阳连忙放下手里端着的汤煲,急忙上前接过了他手中的东西。
这水壶是周景阳一早放在这里晾凉用的,准备凉到适宜的温度再给孩子冲奶粉用的,没想到江夏还没等水温彻底凉下来,就冲奶粉用了。
周景阳急忙接过还有些许烫手的水壶,从桌上抽了几张湿纸巾,递到江夏手里。
“你的手没事吧?”
他顺势接过奶瓶,从饮水机里加了些温水,倒出来试了几下水温,看温度差不多了才倒在奶瓶里冲了奶粉。
“我来喂她吧,你快去用水冲一下手。”
周景阳随手取下身上的围裙,伸手就要去抱江夏怀里正在扑腾着闹人的孩子。
江夏倒没觉得手上有被烫到,但怀里的孩子实在是闹得他头疼。自从出院以来,他就没睡过几个安稳觉,这孩子动不动半夜三更醒了就开始哭着要人抱,不闹腾一个小时完全不罢休。
白天的她更是精力充沛,刚学会了爬就开始满屋子乱爬,也就玩累了才能让他消停一会儿,要不是周景阳帮着他哄着这个小祖宗,刚出院的他肯定已经又进医院了。
头疼的江夏心力交瘁地点了点头,疲惫地将孩子递到了周景阳怀里,转身去洗手间洗了个脸,让自己从孩子的魔音折磨中抽离了一会儿。
等他带着水汽出来时,周景阳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个带铃铛的玩偶,逗着怀里的孩子玩了几下,被吸引了注意力的孩子立马抱着玩偶咯咯笑个不停。
“要不你先吃饭吧,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抱着孩子的周景阳温声冲着走过来的江夏说道,“我先给她喂完奶。”
江夏瞥了一眼抱着孩子手忙脚乱的周景阳,拖着步子去了厨房,把碗筷拿了出来,摆在桌上。
放完碗筷的他没有坐下,反而拉开了周景阳身旁的椅子,扬了下下巴,示意他坐下。
周景阳看到他伸手拿起桌上放着的奶瓶,跟着落座的江夏一起坐了下来。
跑了一天累得不行的江夏坐在椅子上,抬手夺过了孩子手里捏扯着的玩具,将冲好奶粉的奶瓶递到孩子嘴边,“吃了再玩,不然晚上饿了又闹腾我。”
从喂奶粉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来江夏和周景阳对孩子的教育方式不同。
江夏是想让她按点吃饭,免得半夜不睡觉又闹着要喝奶。
周景阳则是哄着她先玩会儿,等什么时候玩累了再喂她喝奶,半夜被闹醒了也是打着哈欠去冲奶粉。
江夏不想惯孩子的坏毛病,周景阳则是宠着孩子想干什么干什么,但江夏发话的时候他大多还是听江夏的,就像现在一样。
周景阳看着孩子伸着藕节一样的短胳膊想要去抓玩具,还是顺势接过了江夏手里递过来的奶瓶,柔声哄着她讲奶嘴放到了嘴里。
喝着奶的孩子滴溜着大眼睛,一直往拿着玩具的江夏那里看,咕咚了半天喝完了大半瓶,推开奶瓶就想往拿着玩具的江夏怀里钻。
江夏见她没喝完,但也怕再折腾下去这孩子又大哭大闹起来,还是把她心心念念的玩具递了过去。
周景阳放下奶瓶,抽了张纸巾给怀里喝了满嘴奶的孩子擦了擦嘴,轻轻拧了下她奶糖一样大的鼻头,亲昵地说道:“不好好吃饭,就知道玩。”
抱着玩具的孩子又玩得不亦乐乎起来,在周景阳怀里也不安分起来,挥着胳膊踢着腿,想要从他怀里爬出去。
周景阳见状,顺势将她放到了江夏屋里的婴儿床上,让她自己玩了起来。
等他回到餐桌上,江夏掀开了汤盖,抬着胳膊往两人的碗里盛着汤。
周景阳连忙接过他手里的碗,“小心烫到,我来吧。”
他的手放到江夏拿着汤匙的手腕上,激得江夏盛汤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碗里面的汤差点溅出了。
江夏没有说话,收回了手,敛着目光坐了回去。
周景阳把盛好的汤放到江夏手边,也回身坐回了椅子。
餐桌上一时间静默无言,只有汤匙碰到碗碟的清脆声响,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微妙。
“那个,前两天秦卓问我孩子起名了没有……”
周景阳盯着汤碗里飘着的一块生姜,踟蹰了半天还是试探着问出了口。
其实他好几天前就想问江夏孩子的名字,但江夏一直没提,他也没找到机会问,今天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试探着问一下。
结果他的话一出口,小心抬眼的他就看到了江夏愣怔的表情。
江夏是真的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出院以后就天天忙着母亲和孩子的事,周景阳不提他都忘记了还要给孩子起名这件事。
毕竟突然醒来就要接手一个自己的孩子,即便江夏花了好几天才适应了她的存在,但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彻底接受自己的父母身份。
周景阳看江夏的表情,也意识到他还没有来得及考虑这件事,当即把自己钻研好几天想的名字一个个报了出来,一边说一边介绍名字背后的寓意。
“江乐悠,快乐悠然,这个怎么样?”
“江可宜,这个也不错。”
周景阳一连串说了好几个,听得江夏头昏脑胀起来。
“江可乐?”不知道把哪几个名字记混了,江夏随口说了一个,说完自己也愣了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夏最近带着些红润的脸色因为这一笑骤然生出了炫目的神采,把说着名字的周景阳看得不禁呆愣了几瞬。
他看着面前的江夏毫无芥蒂地展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简直像是又见到了刚认识后开始交往的江夏,满眼都是他扬起唇角的笑影。
周景阳的眼神温柔得像是可以滴出水来,看着含着笑意的江夏说道:“江可乐,这个名字好。”
没想到说了一堆名字的周景阳竟然把他开玩笑的一句话当了真,刚想解释的江夏一抬眼,就陷入了一汪柔和的神色之中,半晌,他又听到对方藏着小心翼翼的一句话。
“那个,秦卓还说想当可乐的干爹,你看,我和他能一起当可乐的干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