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还在进行,娄衔端着酒杯,见了一个又一个人,他表现得彬彬有礼,侃侃而谈,良好的教养叫他的行为挑不出错处。
迟晚不想打扰他,安静坐在角落里等着,时不时拿眼睛偷偷瞟他,偶尔又会和娄衔投射过来的目光撞上,迟晚有点等不及要去找娄衔了,但他又不得不等。
他今天是来和好的,所以要有耐心一点。
而且这么重要的场合,人太多了,如果他现在去找娄衔,会被所有人看见的,他并不想被太多人知道他和娄衔的关系很亲近,他平时被顾疏几个人骚扰就算了,并不想让娄衔也因此沾上流言蜚语。
突然,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迟晚?你怎么会来?”
迟晚几乎是立刻就确定,那是顾疏的声音。
很多年后迟晚回想这一晚,仍然觉得不幸。
迟晚回过头来,看到了顾疏,谭方和吴笛他们三个,迟晚不想与他们多做纠缠,只回答:“我现在就要走了。”
如果他们在这里发生争执,那么必然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这会和迟晚的想法背道而驰,所以他决定先出去,晚点再进来找娄衔。
迟晚站起来转身要走,却被顾疏拉住了衣服,他本已经熨烫妥帖的衣服瞬间变皱了,迟晚有点恼火,他还没见到娄衔呢。
他皱着眉盯着顾疏,这是他少有的神情,平时的迟晚看起来总是温顺的,隐忍的,可是一个弱小的人无论怎么愤怒,在别人的眼里都是无效的。
顾疏嘴角歪着笑了一下,语气里满是鄙夷,说:“真有趣,你怎么这幅表情?想打我?可惜……你不会的……难道你想被退学吗?你也知道,只要我跟校长说一下,开除你是很轻易的事情……”
他说着,还用食指轻轻勾了勾迟晚的鼻梁,迟晚瞬间生出一股恶寒,那种触感,黏腻又恶心。
迟晚胃里翻涌,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了。
迟晚余光瞥见娄衔,他既庆幸又觉得悲哀。
庆幸是因为娄衔现在并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切,悲哀是因为,娄衔正在跟一个可爱的女孩交谈。
双方都有长辈在,两个年轻人跟在家长身后,迟晚不愿去想这个画面代表了什么,只觉得刺痛了他的眼睛。
迟晚突然想起了李芝哭得哀恸的脸,耳边回荡着他哭得抽泣的声音。
“商业联姻……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他也拒绝不了……”
“我多希望我们只是两个普通人,平平淡淡的,这样至少不用这么为难……”
眼前,顾疏尖酸刻薄又得意的脸还在晃动,嘴巴也没停:“迟晚?你在看什么?不会是娄少爷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好笑,你竟然在看娄少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告诉你吧,他们很快就会订婚。”
一旁的谭方附和道:“真可笑,连我们要见娄少爷,还不一定能见得到呢……你竟敢这么胆大包天?”
吴笛也露出一种极度鄙夷的神情:“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不该是你要的东西,就别觊觎了显得可笑至极。”
他们三个对迟晚进行了一番大肆嘲笑,歪七扭八地走了。
“要订婚了……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迟晚低声嘀咕着,也不知道是给谁说的。
他余光一瞥,又看见了娄衔和那个可爱的女孩。
迟晚本来还想着,今天一定要把娄衔哄好,可是现在这一切好像已经没有意义了。
迟晚走了,也许在顾疏眼里,他算得上落荒而逃。
会场外面是个大草坪,参加宴会的所有人都在里面忙着社交,所以外面根本没什么人,迟晚找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他在犹豫要不要离开。
黑漆漆的夜色下,草地上有一些水珠,可能是为了美观人工撒的水,围栏上缠绕生长着大片的紫藤和藤蔓月季,在微黄的灯光下闪着光泽。
他从自己的包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是他工作了两个星期赚到的钱买来的表,甚至写了信,放在盒子外面的礼物袋中,在今天早上,迟晚还对它寄予厚望,对他赋予了深厚的意义。
可是当他坐在会场里面的那个角落里,听到周围人谈论娄衔的时候,他们说他身上随便一个收拾都能在室内最好的地段买套房。
这样一比,自己的这个礼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同样,这样的迟晚,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连订婚也不告诉他。
他突然发现,他和娄衔之间隔着一条天堑,无聊如何也跨不过去。
此刻娄衔在干什么呢?
也许他们已经商议好了订婚日期,想到这,迟晚如坠冰窟。
迟晚转身要走,回头却撞上一堵温热的人墙。
他抬眼看,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你怎么跑这来了。”
娄衔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两侧,两个人几乎面对面贴在了一起,姿势就像是一种很亲昵的拥抱,迟晚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声腔的震动。
迟晚低着头,答非所问:“我……我很快就走了。”
娄衔皱了皱眉:“我是问你,没有请帖你是怎么进来的……”
所以他现在是在责怪他擅自跑来找他,坏了他的订婚大计吗?
迟晚突然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推开他:“我听说你要订婚了?”
“你都看到了?”
娄衔又把他搂进自己怀里,无聊迟晚怎么反抗,他都不松手,他紧了紧抱着迟晚的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已经当面拒绝掉了。”
他已经拒绝了……迟晚一点也不相信,他如何拒绝的?一个会鞭打他的父亲,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当面忤逆他的决定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娄衔又说:“迟晚,你不该来这里的。”
那一瞬间,迟晚的眼睛突然变得暗淡了。
他不该来这里吗?
为什么呢?
因为迟晚来到这里之后,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身份曝光了,不仅干扰了他的订婚,还得浪费他的时间纡尊降贵地出来跟他解释,编织谎言来欺骗他吗?
迟晚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愿意为了他挡铁棍而今手术室的人吗?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呢?
迟晚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对他说:“对,我不该来这里的,我现在就走……不打扰你了……”
说着要推开娄衔的手。
娄衔还要继续说什么,会场里面却有个人小跑着过来,附在娄衔耳边小声说话,迟晚听到了,是:“少爷,娄董在找您。”
娄衔说:“知道了。”
他又深深地看了迟晚一眼,说:“你尽快回去吧,别在这里待着了。”
说完他就走了,又进了会场。
迟晚心灰意冷,正准备要走,突然看见穿着白色正装姗姗来迟的莫琛,他将手机的礼物交给了引他进来的门卫,一瞥眼,跟站在角落这里的迟晚对上了眼神。
他朝迟晚走过来,嘴角勾着不明显的笑意。
“怎么了迟晚?怎么站在这里?”
迟晚觉得再怎么说,那都是他跟娄衔之间的私事,跟其他人说怎么看都有点怪怪的,所以他并不想跟莫琛说得太明白。
于是只回答他:“我准备走了。”
“你见到娄衔了吗?”
“见到了。”
他指了指娄衔手里的袋子:“那怎么这个没送出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给娄衔的生日礼物?”
迟晚心虚地把礼物往身后藏了藏。
莫琛了然地笑了笑:“鼻头红红的,哭了?我猜你们吵架了吧。”
迟晚不高兴地抿了抿唇:“不是……”
但是莫琛完全不着他的道,斩钉截铁地说:“那看来被我说中了,如果我问你是为什么吵架的,你肯定不愿意说。既然你不肯说的话……我猜……”
他想了想,问:“不会是因为订婚的事情吧?”
迟晚没想到他猜得这么准,没有否认。
莫琛笑了笑,把手机拿出来,点了一个页面给他看:“看看这是什么。”
迟晚把手机接过来看了看,那是朋友圈的页面,发朋友圈的人叫白依依,发的是一张自拍照,配文:“今天跟娄衔见面聊订婚的事情,特别特别幸运我们两个很有默契,一致认为不合适,我爸爸不舍得我跟不喜欢的人结婚,总之今天又成功退掉了一门婚事![叼玫瑰.jpg]”
迟晚仔细看了看照片上的女孩,发型和服饰都跟他刚才看到的那位差不多,而莫琛的话更是确定了他的猜想。
“他就是今天要跟娄衔订婚的女孩,你看,已经不可能了呢!”
迟晚这下是真的确定娄衔没有骗他,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突然很愧疚,感觉自己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在自我反省呢?是不是刚才娄衔解释了你不信才吵架的?”
有时候迟晚真的想把莫琛的嘴缝上,他好像有读心术一样。
莫琛很亲昵地搭着迟晚的肩膀,说:“你今天不是来和好的吗?还没和好怎么能走呢?跟我进来吧,阿衔说不定在等你过去找他呢。”
迟晚说:“可是……他说叫我尽快回去……”
莫琛“啧”了一声:“他那脾气,想你留下来也不会直接跟你说的,他的话得反着听。”
“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可是跟他认识了十多年了……”
迟晚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他本来就是来和好的,怎么闹成这样?
于是决定再进去找娄衔,要好好哄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