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生日宴。
进了生日宴会场,娄衔的背影映入眼帘,在娄衔不知道的角落里,迟晚一直在观察他,偶尔他眉眼间会露出浓浓的疲惫,甚至嫌恶,但转瞬即逝。
他不得不保持着矜雅的样子,跟不同的人举着酒杯侃侃而谈。
大多数时候他只是侧耳听着,偶尔给出一些回应,或者说是懒得做过多的回应。
莫琛手搭在迟晚肩膀上,歪头在迟晚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阿衔已经累了一晚上了,这个时候见到你肯定会很开心。”
迟晚半信半疑,注意力仍在娄衔身上。
人来人往,娄衔并没有把目光放在迟晚这边,又或者说,他以为迟晚早就走了,没有多想。
知道他忙,迟晚坐在宴会的角落里面等了一晚上,看着娄衔接待了一个又一个前来商谈的人。
直到晚上十二点,终于,娄衔放下酒杯,朝着二楼去了。
迟晚快步跟上,中途莫琛给他塞了两杯酒:“是不是要去找他?带上这个,一杯是你的,另外右手这一杯是他喜欢的,你别弄错了,哄人嘛,也要投其所好。”
迟晚接过来,被子里晃动着深色的液体,冒着酒的醇香。
他没有多疑,上了楼,侧头望去,阳台上,娄衔在那里抽烟。
这还是迟晚第一次见看他抽烟,月光给他整个人蒙上了一层冷调的纱,黑色的天幕为背景,映照出一个俊美的剪影。
迟晚缓缓走过去,娄衔正垂着眼,往烟灰缸里抖落宴会,忽一抬眼,看见正往他走过去的迟晚,眼神有一瞬间的错愕。
他抖落烟灰的手没有控制住力道,抵在烟灰缸上灭了烟。
迟晚缓缓走过去,他心情忐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拿着两杯酒怔怔的,盯着娄衔深色的眼睛,良久,把右手那一杯递出去。
“你……要不要喝……听说你喜欢这个……”
他声音很小,越说越没自信,本以为娄衔会斥责他,不想见到他。
可娄衔把酒接过去,跟迟晚撞了杯,仰头一饮而尽。
迟晚也喝了一点。
酒杯放在台子上。
当面前的人身体覆上来的时候,迟晚紧绷的神经才得以舒缓。
娄衔抱住了他。
埋在他脖颈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头发蹭在迟晚的耳垂上,痒痒的。
他的声音很沙哑,混着抽过烟后的颗粒感。
“别动,让我抱一下。”
还好,他不生气。
迟晚也把手收紧,给了他最好的回应。
柔声说:“累了吧……”
“嗯……”
听到今晚紧了一晚上的人在自己耳边软软地回应,迟晚心里像是凹陷了一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人又抱了一会儿。
迟晚问:“你……要不要回房间休息?你的房间在哪?”
娄衔没有说话。
迟晚歪了歪头,说话的时候唇几乎贴在娄衔脖颈的皮肤上,问:“你……”
他想问你怎么了,可是他的唇贴到娄衔的皮肤上,发现是滚烫的。
这绝不是正常的温度。
娄衔突然埋在他肩头喘着粗气,气息间的凝滞难耐尽显。
他虚虚地指了一个方向。
迟晚沿着他的之间看过去,那里有一道门。
“那是你的房间是吗?”
然后他就听到肩上的人低声应了一句:“嗯……”
“别怕,我们回房间休息了。”
迟晚感觉到身上的人温度高得吓人,并且气息越来越沉重,估计他是发烧了。
把人带到房间门口,推开门,里面精致干净的陈设让迟晚更加确定这就是娄衔是房间。
他把娄衔带到床边,将身上的人放倒下去,跟着一阵天旋地转,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点晕,脚下虚浮。
迟晚直觉不对。
这太不正常了,他感觉自己身体慢慢被一直可怕的灼热蔓延。
可……不像发烧的感觉。
身下某处处于难以启齿的状态,他猛然惊醒,那两杯酒有问题!
来不及想,也不理解莫琛为什么要这么做。
确切地说,他什么也来不及想,就被床上早已意识不清的娄衔压住了。
那是十分疯狂的一晚。
迟晚也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有了第一次,甚至中途没有一句正常的话语,耳边全是娄衔低声难耐的:“别跑……别跑……”
结束后,娄衔似乎还是不清醒,迷乱地说着一些胡话,迟晚自己却没有这样的症状。
难道莫琛给两杯下的药不一样吗?
可是有这样做的必要吗?
迟晚担心的同时,心里也跟着沉了沉,这两杯酒是迟晚带上来的,是他递给娄衔的,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洗不清嫌疑。
如果明天娄衔清醒过来,他要怎么解释呢?
他对娄衔还抱有信任,虽然忐忑不安,可还是在心里默默打好腹稿,预备娄衔醒过来的时候跟他解释,他应该会相信自己的。
可是连这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门突然被打开,有人走进来,在一片黑暗中,迟晚能听出来他的声音属于谁。
是莫琛:“迟晚,给你十分钟,穿好衣服出来。”
说着,莫琛又关上了门。
十分钟,就像是他很娄衔感情结束的倒计时一样。
拖着疲惫的身体,迟晚收拾好自己,穿上衣服。
他打开门的前一秒,回头看了看床上正熟睡的人,视线很暗,其实他不太看得清,可那张脸已经在他脑海里描摹了千万遍。
即使没有看清,他心中也缓缓浮现出那张英俊的脸。
他知道打开这扇门出去意味着什么,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所以这一见,就当最后一面,最后道别。
除了莫琛,门外还站了好几个人。
其中让迟晚最想不到的,就是娄锋。
见到娄锋的那一刻,迟晚心里一沉。
他们请迟晚在二楼大厅的圆桌边坐下。
说是请,其实迟晚也没有第二个选择。
娄锋率先开口:“你叫迟晚?”
迟晚回答:“是。”
娄锋眉头皱了皱,又说:“我直说了,你家境太差,眼界和能力都配不上我儿子,希望你尽快离开他。”
多么荒谬,迟晚从没想过这种“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戏码竟然会在他身上上演,而且还是没有“五百万”的版本。
“您调查我?”
也许是没想到迟晚会这么直接地跟他呛声,娄锋表情微动,随后又恢复如初,冷笑一声:“所有跟娄衔有关的,我都会调查,你以为你逃得过吗?”
“如果我不离开呢?”
娄锋说:“你不离开又能怎么样呢?娄衔明天就会出国,手续已经全部办好了。”
迟晚:“出国?您征求过娄衔的同意吗?”
娄锋抿了一口桌上的茶:“用不着,他选的那个专业,不利于继承家业,我这是为他好,况且他母亲在国外养病,他过去,也尽尽孝道,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迟晚怔怔的,说不出一句话。
似乎所有的话都太苍白。
娄锋走了,莫琛还在,他手撑着下巴,表情十分玩味,迟晚甚至能在他眼里看见“开心”这样的情绪。
迟晚问:“如果只是为了让我离开娄衔,有千万种方法,我实在不理解下药的目的何在?莫琛。”
莫琛笑了,从一开始的小声笑,变成大笑,眼睛里面甚至流露出无法控制的狂喜。
好一会儿,他才平复了情绪,用手指勾着迟晚的下巴说:“我啊……最喜欢你这样的人了,又聪明,又漂亮,又努力,又贫穷,只要稍微施加一点外力,足够你像蝼蚁一样生活了,看着你痛苦地挣扎,身败名裂,那真是……”
他突然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想象并享受着与之有关的场景。
那一晚,迟晚看清了人心,将莫琛这个人永远拉进了黑名单。
后来,他再也联系不上娄衔,也再也没有见过娄衔。
大一第一个学期结束的之后,迟晚的生活逐渐步入地狱。
他这才意识到,莫琛所说的“痛苦挣扎”“像蝼蚁一样生活”是什么意思。
谣言四起,不知道他的同学和老师在哪里知道了他的家庭状况,“捡破烂的”和“为了钱爬娄少爷的床并被抛弃”这两个标签一直伴随着他,直到大学结束。
期间他承受了诸多莫名其妙的恶意。
顾疏他们见状更加肆无忌惮,所以对迟晚进行了更惨烈的围剿。
他们诬陷迟晚考试作弊,搅黄了他的奖学金,有一次把他关在体育室里一天一夜。
还有很多类似的事情,没办法一一列举。
迟晚身上的“罪名”越来越多,但他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因为他拿不到任何证据,证据都在始作俑者莫琛手中。
期间娄锋也来找过他,叫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活着就行,不要试图做无谓的挣扎,一来不可能成功,二来不要让这些事情传到娄衔的母亲耳朵里,她身体不好,已经无法承受这些了。
迟晚问他娄衔最近怎么样?
娄锋说:“他已经正式开始学习金融知识,生活步入正轨,你不要再留贪念。”
好的,那就不留贪念了。
迟晚那时候被谣言折磨地厉害,每天只有不停地让自己逃避,忘记,逃避,忘记这一件事,慢慢的,他真的遗忘了。
遗忘了跟娄衔直接的种种,遗忘了被迫分手的痛楚,遗忘了所有加诸在他身上的恶。
遗忘是最有效的,他把这些全部藏起来,埋在心底,不愿去想有关的细枝末节。
一旦有要为此忧心的念头,他就会立刻掐断。
六年了,有些事情不想还好,一旦想起来,就会发现自己没有释怀,又会再次重蹈覆辙陷入情绪的深渊中。
这是迟晚最不想遇到的情况,而此刻,几乎是当年所有的当事人齐聚一堂,他不想也得想。
他不仅要想,还要有行动,他不允许娄衔再次被挟持,年少时他们什么都没有,无法与世界一争,但是现在,他不允许娄衔再受到伤害,即使对方是娄衔的父亲也不行。
迟晚丢下莫琛,回到“别庄”,先给迟霜发了信息。
他是迟家人,既然迟家要利用他来联姻,那迟家就必须付出一些代价,总不能空手套白狼。
以前他是没什么生活动力,只想等合适的时机找“未婚夫”合谋退婚,但是现在不同,他的生活有了新的动力,他要保护娄衔。
他再三编辑之后信息才发出去,也不管对面什么时候能回复。
走进了厨房,戴上围裙,他娄衔今晚大概不会回来吃饭了,但是一定会喝很多酒。
做出来一小锅苹果蜂蜜汤,闻着还行。
把汤放在锅里保温,迟晚去换上了一身正装,娄锋的到来无疑是岛上的大事,今晚的接风宴办得轰轰烈烈,连岛主陈功也出席了。
陈功生意上再成功,也抵不过像娄锋这种成功又有家世背景的,所以哪怕他是岛主,也不敢轻易缺席。
迟晚到的时候,迟霜已经回复了他的信息。
如果迟晚一个人单枪匹马,那他便没有什么可依靠的,他必须让迟家稍微做一下他的后盾,否则他连站在这里的入场券都没有。
迟晚走进会场的时候,服务生朝他鞠躬,询问是否需要安排入座。
这么多天,迟晚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服务生是从来不会主动询问他有什么需求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找迟霜公布了他迟家少爷的身份,在这之前迟家并未对此上心,上岛的时候也没有提前打点,因此没人察觉他的身份。
毕竟只是个联姻工具,家里的晚辈属迟晚最小,其他人都已经有了婚约,只剩下个迟晚,他是无奈之下的选择。
不过他不卑不亢,要身份也不是为了在人前显示高傲,不过是为了有个身份,能名正言顺在娄衔身边站着,能说上话。
他说过要陪着娄衔的,这点事也不算什么。
他走进来的那一刻,几乎是万众瞩目,换做以前,没人会多看他一眼,但今天不同,迟晚猜测大概是迟霜承认了他的身份。
迟老爷子失散多年的外孙,这个头衔足以勾起所有人的八卦好奇心,这其中有多少不为之人的秘辛,正待挖掘,没人会错过看好戏的机会。
他们毫不掩饰打量迟晚的目光,凭空冒出一个迟晚,没人知道他在迟家的分量,故而没人敢冒险试探,隔岸观火才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在人群中,迟晚看到了顾疏他们三个人,并不惊讶,他们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怅惘,恐慌,这并不令人意外,年轻时恃强凌弱,现在也并不有所作为,所以他们会心虚,会后悔。
并不是后悔伤害了别人,而是后悔惹的人是迟晚,谁能想到迟晚竟然是迟家失散多年的外孙呢。
迟晚也是后来才知道,迟家的底子一直都不错,只是这次碰上了一个大麻烦。
商场上的事情迟晚不太了解,听迟霜的语气,如果这次挺不过去,虽然不至于破产,但也能扒层皮。
不过话又说回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迟家再不济,也有一定话语权,迟晚要的也不多,能站在娄衔身边就好,其他的不求。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到迟晚身上,上岛多日,他们中的很多人并不一定是第一次见迟晚,但却是第一次知道迟晚目前的身份,免不了要八卦一番,权衡利弊,看看要不要站队。
迟晚走到娄衔身边,他听到娄锋正在跟娄衔说话。
娄锋语气凌厉:“你已经三个月没有回去见你母亲了……你自己想想应不应该?”
娄衔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喜欢在这样的场合说这种事情,又或者,他认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可以任他摆布的孩子?
他花了整整六年,如今羽翼丰满,自然是不怕他的威胁,只是觉得他可笑,还搞封建大家长那一套。
他不急不慢,回答:“我每天都跟母亲通话,您不知道吗?”
“你……”
娄锋没想到他会在这种场合跟自己呛声,顿觉颜面扫地,于是语气更加刻薄起来。
“这么跟我说话?你别忘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
娄衔轻嗤一声,打断他:“别惦念你那些财产了,我能有今天,全都要感谢母亲和母族谢家的帮助,与您毫不相干。”
回想起来,娄锋除了在学习成绩上严加管教,苛刻到变态之外,其他的东西还真的没有给娄衔提供。
甚至从小上学的学费都是母亲付的,在出国留学以前,他一直以为是娄锋出资。
出国之后,因为娄锋的阻挠,他见不到母亲,也联系不上,娄锋采取十分强硬的手段把他送出国,丝毫不给他准备的机会,娄衔只好一边上学一边打工。
落魄至此,这话说出去谁信呢。
人人只看到他家族兴盛,含着金汤匙出生,谁又知道个中艰辛。
今天他堂而皇之地跟他提恩情,提血缘,令人发笑。
他后背上的鞭痕直到今天都还在,这么多年来,只要有一件事不顺他的心意,他就大发雷霆,鞭打他。
更可恶的是,他总是用母亲来要挟,却又不让娄衔见到母亲。
外人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败絮其中,这是娄衔多年来总结出的一个道理。
他不想跟娄锋多做纠缠,正好有人来敬酒,娄衔跟人交流起来,这种情况娄锋不会跟上来的,他是体面人,要做体面事。
娄衔与人交谈,走到远处,离开了娄锋的视野,对方表达清晰,三言两语便说清楚了自己的想法,娄衔浸淫商场多年,能够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项目的可行性。
他点点头,对方见有希望,一双眼睛发亮,娄衔许诺他,与自己的秘书联系,对方很有斗志,与他匆匆告辞,大概要回去花时间与团队讨论。
见娄衔终于闲下来,迟晚这才上前,他拿着酒,却不敢敬,因为总是会想到以前敬酒的时候那件不愉快的事情。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娄衔姿态松弛地站着,迟晚拿着两杯酒,看起来有点紧张,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满怀期待看着娄衔,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娄衔冷静出声。
迟晚这才把酒递过去,刚递过去又觉得不合适,因为他特地找了娄衔喜欢的酒,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他即将要说出与多年前相似的那句台词:“听说你喜欢这个。”
多么不美好的回忆。
娄衔见他僵着不说话,等不了了,直接接过他手里的酒杯,仰头抿了一口,喉结因为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滑动,很性感。
随后说:“的确,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不美好的回忆。”
没人忘记,从来都没人忘记。
这一幕,实在太像多年前的那场生日宴,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等会娄衔就该浑身发热,送入洞房了。
但是今晚到底不是从前,对于娄衔来说,如今自己的羽翼已经丰满,他用不着四处掣肘,也不用担心有谁在他酒里下药,故意或者是无意,对他来说都不能构成威胁。
多年来,他也曾寻找真相,在国外的那段日子里,因为娄锋的监视,他要找迟晚的计划屡屡失败。
那时他只允许一个月见一次娄锋,一开始,娄锋给他的说法是:“迟晚这个人,拿了钱,过得很好,已经不再想起你了,你被骗了。”
娄衔不相信,他要自己看到的真相,而不要别人告诉他的真相,不过就在昨天,他才不经意从迟晚口中得知,他所说的“拿钱”,根本就是谎言,想到这,他怒火难消,娄锋是商人,却没想到他要精明到这种程度,有了这笔钱,迟晚说不定能过得好一点。
那时候他不得不做出相信的样子,否则以娄锋的掌控欲,等待他的只有更加无法想象的后果。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迟晚。
娄锋强烈的控制欲不止一次让娄衔觉得,自己向迟晚隐瞒自己的家世,不让迟晚接触娄锋,也不让娄锋知道迟晚的存在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那夜生日宴,他叫迟晚离开,也是这个缘故,只是不知道中间有什么误会,迟晚并没有离开。
出国之后,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和母亲取得联系,母族谢家愿助他一臂之力,娄衔花了整整四年,建立起自己的公司,发展势头很不错。
他现在早就不用被娄衔监视了,只是,他和迟晚的故事,迟到了许多年。
也曾自己去调查那晚的真相,但是监控录像早已被娄锋掌控。
后来,他也不再纠结真相,不就是跟迟晚不清不楚地上了床吗?跟迟晚……也不算多坏的事情。
他决定回去找迟晚,却看到他与一个青年举止亲密,青年甚至牵起了他的手。
娄衔不声不响地走了。
再后来,他等到了一纸婚约。
可他仍然别扭,他不要直接见到迟晚,以迟晚的性格,一定会掉头就跑,所以他委托自己的律师扮演自己去见面。
后来的事情,都在岛上发生,他觉得,今晚的夜色与多年前生日宴那一晚很相似,冷淡地泛着蓝调,不同的是,他和迟晚,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娄衔看着迟晚,眼底情绪翻涌,面上却不动如风。
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迟晚不依赖他,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所有的事情都自己解决,所有的困难都一个人承担,他可以细心照顾娄衔,带娄衔是看好看的风景,却总是在关键时刻把娄衔推出去,自己一个人迎接风暴。
这不好,得教。
娄衔不可察觉地眯了眯眼睛。
迟晚看着娄衔紧盯着自己的眼睛,知道他也想到了从前的事情。
看来不是迟晚一个人觉得熟悉。
但是奇怪的是,这一次迟晚从他淡定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愠怒或者嫌弃,好像这件事情早就揭了,他一点都不在乎一样。
光这样想着,迟晚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手里滑走了一样,心里产生了一种不可控的情愫。
比娄衔讨厌他更坏的结果是,娄衔对他的事情感到不在乎,这样他们就真的没可能了。
事关重大,他不得不推翻来之前打好的腹稿,一记直球打过去:“我们可以复合吗?”
娄衔挑了挑眉,慵懒开口:“这就是你要说的话?”
迟晚答:“是的。”
娄衔缓缓吐了一口气,问:“那天我在房间里怎么说的?要复合,就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我。”
迟晚倒是想说,但是他无凭无据的,一个是娄衔的亲生父亲,一个是与娄衔认识多年的挚友,他说了,真的很难摘掉挑拨离间的嫌疑。
娄衔见他犹豫,满是期待地看着他,只要他愿意说,不管是什么他都相信。
“说吧。”
他又鼓励了一下,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声音低沉,这句话说的时候,像是加重了语气,在听者耳朵里,语气更加凌厉了。
迟晚后背微微震颤了一下,觉得此事不宜多说。
只好回复:“给我点时间……我……要好好想想。”
本以为这么说了,娄衔会很失望,然后撇下他走掉,迟晚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可是没想到的是,娄衔上前一步,伸手帮迟晚理了理衣领上肉眼几乎不可见的褶皱。
低声说:“要多久?”
迟晚脑子宕机了,他快速思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不能确定,娄衔这么问,究竟是真的想知道要多少时间,还是说,他只是在讽刺。
毕竟这件事情,要说简单,那也简单得很,即使记不清细节,三言两语概括一下总不至于差很多。
迟晚抬起头,因为距离的原因,他的额头差点贴上娄衔的鼻尖,眼睛眨了眨,长睫毛一扫一扫的。
娄衔觉得有点痒,但也没有拉开距离,低下头,垂眼看着迟晚,等他说话。
迟晚一直不说话,娄衔放开了他,后退一步,转身,手撑着阳台栏杆,颇为遗憾地叹气:“看来你并不是很想复合,迟晚。”
迟晚当下就有点着急,抓住娄衔的衣袖:“别,我想……”
娄衔偏着头,说:“所以?”
所以真相是什么?
迟晚问他:“如果……如果知道了真相,你会生气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会不会讨厌我,又觉得没有立场这么问。
娄衔站直了身体,一双漆黑的眼盯着迟晚,正色道:“迟晚,如果我生气了,你就哄我,而不是提前预知这个结果,就退缩不敢上前,你不是有这样的能力吗?哄我,只有你能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