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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天涯路(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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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子骨没那么弱。”云琼巧淡道,“便是我日日叮嘱对手足要恭敬友善,你也权当耳旁风。这样要紧的活计,又怎能假手于人。”

云星栋歇住声。母子二人跨入正殿,见得客座冷冷清清,云琼巧不由停了脚。

“阿朔未曾一道来么?”

“宫宴一散,表叔便急着出宫,只及托我向母妃问安。”云星栋引她向偏殿去,“父王才颁下赐婚的旨意,朝臣都上赶着道贺,表叔最不好这样的场合,定是要回避的。”

“恐怕是要赶在出征前再去一趟神庙。”云琼巧却笃定道,“阿朔一向挂心那书院里的孤儿,临行前定是要去探望叮嘱一番的。”

云星栋扯动嘴角,扶母亲在屏风后落座。“表叔是好心,只怕一旦传扬出去,倒让别有用心之人歪曲成培植门客,将来好结党营私。”他道。

云琼巧蹙额瞧他。

“尽是些孤苦伶仃的学生,何来的结党。”

云星栋但笑不答,见小宫人跟进来,便移步屏风外,守在罗汉床边等候。

宫人小心翼翼替云琼巧褪下鞋袜。明月殿冬暖夏凉,不止东寝殿,西面偏殿里也涂有椒墙,花灯节后的冬末纵是不点炭盆,赤足也不觉寒僵。“方才席间阿朔脸色不好,对这桩婚事定是心有郁结。”云琼巧任凭宫人端来热汤净足,“他自幼寄人篱下,这些年为了苏家,更受过不少委屈。你今夜还是去看看他,多加宽慰。”

“是,孩儿出宫便去。”屏风外传来青年漫不经心的话音,“他若不在府上,孩儿便上神庙书院去寻,一定逮到他人不可。”

“让你去宽慰他,不是去逮人。”云琼巧瞪向外间人影,“你如今也二十一了,怎的还如此顽劣。”

云星栋隔着屏风轻笑。

“孩儿不过是顽笑一句,母妃又何必当真动气。这下真成孩儿的不是了。”

垂帘外一阵脚步声靠近,是荆芥端着手炉和铜盆入内,轻轻绕到屏风后方。待三人一道走出屏风,云琼巧已裳干履净,套着炉衣的手炉捧在怀里,面上却现出几分疲色。

云星栋迎近前,将人搀至罗汉床边。她转个身,扶上他手臂。

“明日便要出征,见到王后,你要记得恭敬些。”

“孩儿待她还不够恭敬么?”

“也不照照镜子,你这张脸上何曾有过恭敬?”云琼巧坐下来,“学一学你大哥和二姊,见到人都和和气气的,人家才会记你的好。”

云星栋皮笑肉不笑:“那兄妹俩笼络人心的一套,我可学不来。”

云琼巧摇头,端起矮桌上的茶盏。“王后毕竟是你嫡母,又有无数军功在身,于情于理你都该敬着。”她沉声交代,“眼下外敌在前,最忌内斗。你在南边也要听你二姊统领,切不可越了规矩,明白吗?”

“孩儿知了。”云星栋答得痛快,手却一伸,合上她手中冒出热气的盏盖。

“母妃才受了冻,不宜饮冷茶。”他拿过那茶盏搁置一旁,转头看向旁边的小宫人,“去,取碗姜汤过来。”

对方不敢轻易答应,眼睛寻向荆芥。

“去罢,这里有我侍候,不必你操心。”荆芥道。

那小宫人这才领命,匆匆退出偏殿,留得荆芥也朝母子二人福身。

“我去殿外守着,娘娘和三王子先说会儿体己话。”

云琼巧颔首,目送她轻步离开,方才转向儿子。

“有什么话,说罢。”

云星栋坐到她身畔。“孩儿只是担心母妃。父王要御驾亲征,孩儿又得去南边搏杀,王城里便只剩母妃和那对母子了。”他低声道,“我府里留了一支精锐,也同几个朝臣打过招呼。王后母子若寻隙为难,母妃也不必与他们冲撞,只管遣宫人往外头送个信,自有人来接母妃去我府里,旁人想加害也寻不着你。”

“莫说胡话。”云琼巧低斥,“王后为人公允,何曾为难过我?何况还有两位夫人在,出不得什么事。”

云星栋冷冷哼笑。

“母妃还是听孩儿一句,留个心眼。那对母子惯会装甚么贤良公允,您可莫着了他们的道。”他伸出手,覆上母亲前臂,“若您落到他们手里,孩儿可当真要任人宰割了。”

云琼巧抽出手来。

“若非为了储位,又如何会有这些纷争。”她道。

默坐一会儿,云星栋立起身,踱向南面透进黯淡天光的纸窗。

“自古以来,哪有储位之争不见血的。眼下情势分明,云星翰自个儿上不了马,便抬了二姊一个女人上战场,为的还不是在朝堂上造势,四处招揽人心。”他道,“可惜了,父王也不傻,怎会看不穿她母子三个的盘算。如今二姊已被指婚给表叔,将来便是苏家儿媳——细算下来,究竟是他云星翰的助力,还是我苏家助力……谁又说得清楚?”

云琼巧脸上全无笑意:“小曦是个有主意的,如今又兵权在握,纵是女子,也未必就会出嫁从夫。”

“她云千容当年何尝不是主意大,又兵权在握?最后为保住她金家地位,还不是照样要不择手段,嫁与父王为正妻。”云星栋不以为然,从窗畔桌子里取出火石火绒,又转向罗汉床一侧那盏无光的烛台,“二姊姓云,不姓金。这些年为培植自己的势力,她尽用些无根无基的新人,连司天台一个洒扫的女奴都抬作中官灵台郎,在朝中不知已得罪多少人,反倒给了孩儿机会联结旧臣。她是个聪明人,待大局一定,自然明白比起她那短命大哥,还是我赢面更大。”

他停步烛台跟前,打出一簇明亮的火焰,点亮蜡烛。

“与其倚仗母亲的娘家,不如与夫家联手,扶我上位。如此一来,我也不至亏待她。”

“金家满门忠义,世代为汶效力,本也担得起王后之位。”云琼巧望住那烛火道,“两家都是汶国臂膀,一味内斗,只会徒增消耗。你父王安排这桩婚事,便是为两家修好,可若皆如你一般心思莫测,又何来的修好。”

云星栋笑转过身,又点燃另一侧烛台,才将火石火绒放回原处。

“这些朝堂之事,母妃便莫操心了。”他说,“母妃只须顾好自己,等将来孩儿夺得储位,才好补偿母妃从前受的委屈。”

“我不委屈。”云琼巧却道,“虽说不是正妻,你父王也一贯待我极好,王后更是从不为难。反倒是你,脾气这般张扬,叫我如何能放心。”

云星栋回到她身旁,大约酒劲上来,笑脸里多了几分懒倦。“外人面前,父王一贯只疼大哥和二姊,我做得再好也不过换一句不痛不痒的称赞。”他道,“不张扬些,满朝上下还有谁记得我这么个人?”

“你父王是有愧于王后,又看星翰和小曦自幼懂事,这才多疼几分。”云琼巧开解道,“可疼归疼,他也从未亏待过你。小曦和你都是十八岁立府,她有军功在身,你却是至今才领了差事,这便是偏疼你了。你该记你父王的好,多体谅他的难处才是。”

“父王若是真疼我,便该早早将征涞的差事交与我,而不是给了二姊。”云星栋道,“真要如此,今日南线统领便不会是她云千容的女儿,而是我云星栋。”

“你是男孩,正因你父王看重你,当初才不敢轻易让你上战场。便是眼下这回,他也是亲替你择了五位影卫,才能真正放心。”

云星栋嗤笑:“大哥和二姊不也各得了五个影卫,难道不是父王亲自择选的?”

见母亲还要再说,他摇摇头,敛了笑意。

“母妃是习惯了委曲求全,自以为忍才是上策。可孩儿不一样……孩儿不是那等胸无大志又没骨头的软蛋。既然有几分本事,在那兄妹两个面前,儿子便是不进则退。而一旦退了,只能让人吃得骨头也不剩。”他再度轻握她手腕,稍稍推晃一下,喉音也轻缓下来,“母亲便疼一疼孩儿,莫要求全责备了罢。”

借着烛光注视他那张年轻的脸,云琼巧许久不言。“罢了,你有自己的主意,我也拦不住你。”她终于说,“只是无论如何,帮过你的,你不能亏待。对待有功之臣,也是这个理。”

“母亲安心,孩儿自有分寸。”云星栋重拾笑容,“有些人……只要不反,孩儿绝不会亏待。”

云琼巧挪开目光。“去小厨房看看你五妹罢,领她一道陪我吃盏茶再走。”她放下手炉,“她待我是再孝顺没有了,你也宽和些,莫成日里摆脸色。”

“是,孩儿知道了。”云星栋站起身,长揖下腰,又向她保证:“母妃放心,吃过茶,孩儿再给那葡萄藤挖沟,然后便出宫逮表叔。”

云琼巧强挤出微笑,看他走出偏殿,便趿上鞋,慢步至殿门前,撩开一角门帘。

冷风争先恐后灌进来,她觉出清爽,索性站定门边。守在门外的荆芥瞧见了,忙回殿内取出一领氅衣为她披上,又小心打起门帘。

“娘娘还是不放心三王子么?”

一只手还扶在门框间,云琼巧眼望儿子离开的方向出神。

“孩子大了,有时候竟不像自己生的。”她喃喃。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您怀胎九月生下三王子,又将他自幼抚养长大,怎会不像亲生的。”

听出侍女的不解,云琼巧回转视线。“许是我想岔了,孩儿长成什么模样,原非父母能够左右。”她拉紧氅衣领口,“也怪我,总要心软,才铸成如今的过错。”

荆芥劝道:“三王子也是一片孝心,不愿娘娘受委屈的。”

云琼巧却摇头:“他哪里是为我。”她不再多言,转向背后窒闷的宫室,嘱咐道:“去备些葛花茶罢。星栋和小昭都吃了酒,饮些葛花茶会好受些。”

“是。”荆芥唱喏。

檐上翻出一声闷雷,两人齐回过头,望出门帘侧缝,瞧见云层间浑浊的日光。

翌日午时,高悬中天的日影浑浊依旧。

王城西面山坳里,一截残缺的旧城墙孤立树杪之间。李明念骑坐二十金背上,视线扫过西侧陡峭的山壁,又回向城墙顶上。城楼前一杆血旗当中飘摆,下方设一张丈高的祭台,后方人影丛丛,只王后云千容披戎台前,接过一白发老儿递上的两面军旗,先后转交与身侧的云曦和云星栋。

两名青年肃步向前,捧军旗登上祭台,分立东西两端。台上两头乳猪一动不动捆缚盘中,姊弟二人铺平军旗,各拾一枚青铜匕首,深深扎入祭品胸腔,一举剖开。

血腥味溢入风里,飘向墙下。李明念让那气味熏得鼻痒,揉一揉鼻尖,索性避转脑袋,回望背后黑压压的军阵。东线两军四万五千人,独一支轻骑团为五千女兵,被清一色的男兵挤在东侧一角,各个神色肃穆,半仰起头凝望墙端。俞蝉骑着她那匹小马静候阵前,与两位军副并辔一排,生生矮了大半。接连几日磨合,那小马已将她驯得稳当,哪怕瞧见李明念回头,她也只转一圈眼珠,缚紧头盔的脑袋纹丝不动。

李明念将眼前军阵打量一圈。转过崖壁尽头的山弯,便是渡口。两个时辰前,汶王亲率的北线军已登船离岸,只余下这南线三军等候第二轮吉时,由王后主持祭旗发兵。六万余名精兵列作一个个齐整的方阵,小半天下来竟无一人摇头晃脑,近处一张张人脸汗珠密布,却自始至终鸦雀无声。

头顶上方嘎吱一响,是城楼两侧的旗杆轻微摇摆。李明念重又仰头,看那两面染血的军旗徐徐上升,衬着浑黄日光,格外刺目。

祭礼已毕,云曦领着云星栋步下城墙。

战马一早便候在墙脚,姊弟俩跨上马背,手提长枪向军阵而去。坐骑轻轻颠动,云星栋擦去襟前血迹,目光投向前方密密麻麻的军阵,一眼便望见那墨灰衣裳的女子,未着盔甲、腰挎横刀,骑一匹黑体雪鬃的骏马候于阵前,仿佛全然不察背后几名将领难看的脸色。

“李阁主当真是有手段,这节骨眼上竟能将女儿塞进军中,还得二姊亲自照应。”云星栋摆出笑脸,低声对身旁人道,“只是她无官无职,这样的身份站在阵前,怕是要惹得许多人眼热不快了。”

“三弟怕是酒还未醒罢。”云曦目不斜视,“阿念如今是我的随从,自然要护卫在侧。且既是无官无职,又如何会引得旁人眼热?”

“弟弟是好意提醒,二姊不领情也罢。”云星栋却有恃无恐,目掠更远处那扎在两名军副中间的小矮人,“但二姊好歹是王室血脉,身边跟的尽是些古怪玩意,也实在不像话。先是司天台那只其貌不扬的小寒蝉,现下将个女门人也纳入帐里,却又不收作影卫。知道的只当金家和玄盾阁交好,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二姊有什么特别的癖好了。”

笃笃马蹄声踏碎他话音,凭借内修的耳力,却字字句句皆能听清。云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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